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雾里海棠 文案: 身为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普通医师,钱敏已经麻木于救治自己半死不活的病人。她每天机械地把因濒死而狂躁的患者塞进病床,绑好,注射血清,这样他们就能活下来。 钱敏从来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的小情人柚子瘸着一条腿来到她的面前: “钱敏,我的腿,怎么自己接回去了?” 面前是昔日的爱侣,身后是挣扎的病人。钱敏的思维在一瞬间,从迷雾中醒了过来。 1V1,HE,软科幻,血肉横飞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 恐怖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钱敏,程佑 ┃ 配角:杨宇,陈美美 ┃ 其它:梁斌,张帆,僵尸们 第1章 欢迎来到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衣着褴褛,艰难地倒在教堂前。她痛苦地咳嗽着,咳出的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袖。正值黄昏,橙灿灿的夕阳播撒在教堂前,却反而愈发显得少女苍白娇弱。少女似乎很冷,但又似乎发着烧,整个人颤栗着,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疾病。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无物的地面,渐渐地垂下了头……   这时候,一阵钟声敲响。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女本能地合十祈祷。她挣扎地站起来,双手相交置于胸口,裙子垂下,遮盖住半溃烂的肌肤。   有什么渐渐在发生变化。夕阳的光晕慢慢渗透入少女的裙摆,破旧的白裙子变得轻柔洁净,溃烂的肌肤在愈合;嘴角的咯血似乎随着金色的阳光蒸发了,少女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啊,这就是神迹!钟声尚未停止,一群白鸽涌上彩霞辉煌的天空。   影片在少女虔诚的诵祷中渐渐暗去。   “好,很好!李主任这个宣传片,拍得很有水平啊……”   “切。”钱敏不禁从口中透出一声不屑。   这是医院的例会上,宣传中心李主任正挠着后脑勺,接受着陈院长的夸奖。钱敏几个基层医生,后排玩着手机的,喝茶看报纸的,拉着家常的,不约而同地在看完宣传片后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   “咱们中心有那么神吗?”同科室的老梁皱着眉头,“到时候治不出来,挨骂挨打的还不是我们。”   “你担心这个……送到咱们这儿的,哪个不是被扔过来的。见到哪个病人家属陪着吗?”隔壁放射科小谭不在意地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咱就凭着良心治。好了算功德一件,没治好,也能做完‘灭活处理’不是吗?”   他还真敢说,钱敏想着。不过这么说也没错,就是让那些半死不活的病人听了,怕是要咬人。   “哎,花这么多钱拍宣传片,也不知道给咱们多发两箱猕猴桃。”药房宋姐嘀咕着,“我女儿自打上次我说单位发猕猴桃,就跟我杠上了。结果……结果它不发了!你说气不气人……”   “还不是院长的侄女捣的鬼……”   “小声点,就你话多……”   话音刚落,院长侄女陈美美就踩着她的小高跟嗒嗒地走了过来。   “这块声音小点啊,注意听院长重要讲话。”   撂下这句话,她就嗒嗒地走了。   “诶哟,真把自己当二五八万了……”似乎是小谭的声音。但钱敏已经不在听他们的闲聊了。她当然也不在听院长的讲话。陈美美现在可是有钱有权,吃穿不愁,化妆品只挑贵的;虽说饶是这样也遮不住她眼底的阴影。   怕是昨晚又熬夜了吧,要么就是晚上喝咖啡睡不着了。   钱敏臆想着,苦笑了几声。   陈美美之于她,还有另一重尴尬的身份:前女友。   可现在为什么还要替对方着想呢?缩手缩脚,别被对方盯上,畏首畏尾地过日子才是重点吧。   再说了,她再怎么关心和努力,陈美美也只会朝着中年妇女主任的方向发展,以前那个鲜活的、跳脱的、灵巧的女孩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钱敏放下茶杯。真苦,下回换种茶买。   上回发疯了似的发誓一辈子只喝乌龙,就是因为和陈美美“崩了”。然而日子久了,伤痛感渐渐淡去,伤疤被时间做的熨斗一次又一次地熨平,只留下不再年轻的皮肤的褶子,不痛不痒,无牵无挂。所以又想着对自己好一点了,又想着别这么较真,日子总得过下去了。   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想起。   “钱敏,我下课了。你来接我吗?”啊,是柚子。   “我五分钟后要跟你梁伯伯做一批实验。不然你自己过来吧?”   “那……”   明显地,又不高兴了。   “乖……”钱敏拿着手机,拐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拐角处,“宝贝乖。今天回去了,我会一直陪你的。”   “……不信”   钱敏都能想象得到她家小姑娘嘟着嘴的样子。啊啊啊,这么可爱的模样,被别人看去了该怎么好。   “你干什么不信我啊,我酒都买好了。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对于刚成年的小孩子而言,酒精还是有诱惑力的。更不要说,上一次柚子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酒后那柔软的腰肢,通红的小脸,透亮的眼睛……   电话那边明显地传来了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那我现在去等公交了哦。你做完实验来办公室找我啊!”   柚子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钱敏笑笑。和孩子谈恋爱,这点还是很不错的。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心眼跟透明的似的。更不要说年轻人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却没见识过什么厉害的招式。三两下就能安抚得服服帖帖的。   今天晚上,有福享咯。   只不过……   柚子的来历,只有办公室里几个老人知道。她是被丢在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门口的。当时,她还有三个月就十八岁了。   “刚高考完的孩子,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父母骑着三轮送来的,放下人就走了。”当班护士说,“经过初检,距离临界还有很大的差距。完全可以用保守疗法进行救治。”   “怕是父母觉得看不起病吧……竟然把女儿往死人堆里放。”老梁摇摇头,背着手走开了。   钱敏看着担架上的女孩。以前她见的病人多了,缺胳膊少腿的,腹部穿透伤的,大面积烧伤不成人形的。这些人在临终关怀中心哪怕接受了治疗,也难以恢复原先的状态。他们往往会变得有些木讷,更有甚者,还会患有精神上的长期疾病。但哪怕是那些行将就木的病人,也不像面前的柚子这般可怜。她看着钱敏,好似面无表情,嘴唇却微微颤抖起来。大颗的泪珠一滴一滴地顺着侧颊流入发丝。但她似乎又很害怕,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又似乎她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能发出嘤嘤的啜泣声……   钱敏伸手,握住了女孩冰凉的手指。   临终关怀中心免费收治了柚子。钱敏照顾了她三个月,在她出院的时候给她办了生日宴会兼成年礼,朝夕相处三个多月的医生护士们一起为柚子庆祝了生日。宴会结束后,两人一起回到钱敏的家中,在她的小床上,发生了关系。   一切似乎都那么理所当然。   病愈之后的柚子寄宿在钱敏家,她凭着出事前的成绩,在住院期间报考上了本地的师范院校。钱敏有些为她可惜,但柚子坚持读大学不让钱敏花钱,钱敏也只好作罢。大病初愈的柚子刚刚好赶上了报到,两人就开始了一人上班一人上学的同居生活。   问题在于……   钱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由于这个习惯性动作,她的眉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皱纹。   是的,她已经不小了,而柚子才18。   “哟,想什么呢?想不想要饭碗了?干活去。”   老梁把钱敏的思维硬生生拉了回来。   “成,干活去!”   这个时候,柚子坐在公交车上,窗边的位置。   她喜欢看街景。以前坐在生父生母的三轮车上的时候,就喜欢。   放学的孩子,叫卖的小贩;天上的云彩,来往的车流……   欸?圣玛利亚的车?   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辆大客车可疑地停在了斑马线上。交警吹起了口哨,可司机似乎没有反应。   客车的涂装,正是圣玛利亚新出的宣传片一系列的海报:黄昏下圣洁的少女祈祷着恢复了健康。车上的窗帘紧闭着,车内似乎一片寂静,和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非常不搭调。   “怎么回事?”柚子拿起手机,想拨打钱敏的电话。如果是内部人士,会不会多少知道一点?   嘟……嘟……嘟……   没人接。   也是啊,说了要去做实验,那毕竟是本职工作。   “怎么了?干嘛垂着个脑袋?”交警敲敲车前挡风玻璃,“后面乘客都坐下,坐下,稍安勿躁。”   柚子正想理解为什么要让那辆车后面的人“稍安勿躁”,突然有什么从内部撞上了玛利亚的大客车的车窗。   “啊……!”公交车里的围观群众被吓得吸了一口冷气。   客车的车厢开始了晃动。里面似乎有人发生了争执。   “我开车门了,想先走的去前面站台!”柚子这边的公交车司机打开了车门,“大家不要拥挤,下车的时候小心后面的车辆……”   还是等等吧,哪怕到了下个站台,后面的来车也过不来。柚子想着,刷开手机新闻。幼儿园突发爆炸事故,近百幼儿遇害?这么大的事,家长不得闹翻天……   “哐!”又一声强烈的撞击声。玛利亚的车窗裂了一块,窗帘被撕开一个角,似乎还沾了血迹。   柚子预感不好,正想下车,却好死不死地回头看了一眼。   是不是有首歌唱过什么一眼万年来着。   柚子觉得,它的旋律正在自己脑海中回响。   一个小女孩,眼神呆滞,口角流血,正透过撕裂的窗帘和快要破碎的车窗玻璃,紧紧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投稿,请多多关照 第2章 自己人都咬?   陈美美走进院长办公室,小心地向外面走廊看了看,并轻声关上了门。   陈院长在办公桌后盯着面前的显示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但显然,他是知道陈美美来了的。陈院长点了点身边的椅子,陈美美坐下。   显示器上是几个病房的监视画面。这件事要是被那几个患者的家属知道了,会比较麻烦,所以在外面耀武扬威的两人,此刻都像做贼似的。   “蒋老书记好点了吗?”陈美美问。   陈院长摇了摇头,“毕竟上年纪了,恢复的可能性不大。上次老梁来汇报的时候还说能交流了……能交流什么啊?我看,说眼神交流还差不多……”   “还好您装了摄像头,不然到时候蒋家的人来质问,咱还不知道。”   “是啊。这不像免费患者,老书记家那可是大笔大笔地花着钱治病呢!现在这帮医生,太会做人了……”陈院长一拳垂在大腿上,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世道逼的啊。老梁从市中心医院调过来,有三年了吧?”   “两年半。当时,我还在研究所读博士后,您在小姨婚礼上给我介绍的他老人家。”   “说什么老人家呢,人家老梁也就快五十,专业领域一把手……”   陈美美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半道被公立医院给辞了。”   “说正经的。下一批志愿者快到了吧?”   “嗯,一批孩子,不好管。车子还在路上,还有半小时。”   “行。”陈院长拍拍陈美美的肩膀,“押送卸车你盯着点,让大家护具都穿好。出了意外,还不是得赔上本去治?哦对了,郑奶奶那边的复健多督促督促,人家子女急了。”   “知道了。那我先——”   陈美美的电话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喂?怎么了,志愿者?是啊,今天下午有一批要到。”   陈院长的目光逐渐转过来。   “什么?!路上跑了?”   陈美美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打开电视。   “突发新闻,突发新闻。市教育园区附近突发有毒气体泄漏,请附近居民不要随意外出,关好门窗。”   “毒气泄漏?”   “当然不是……院长,今天下午要来的那一百来个孩子,在路上袭击了司机,撞开了车窗。现在恐怕……”她看向陈院长,攥着手机的手有一点颤抖。   “咱们可是报备过的,警方控制住了吗?”   “大多数抓住了,用他们的押运车在送过来。但是多了一个,丢了三个。”   “多了?”   “司机老吴。”陈美美咬了一下嘴唇,“被做过预处理的孩子咬了,已经接近临界状态。”   为了避免运输过程中的死亡,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会给临终的病人先行注射一种低浓度血清,以维持身体机能,这个操作叫做“预处理”。   然而这回派去幼儿园爆炸现场的医师,显然没有仔细研究儿童用的剂量。院长办公室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同时明白过来了事情的成因。   “派去的是哪个,回来了吗?”陈院长质问。   “孙思典在现场协助麻醉,还没回来。估计,也没脸回来了吧……”   “给小孩子的注射,浓度减半都要专人看守观察!哪儿有把一车孩子塞在一块,还留个活人给他们当司机的……”陈院长疑问又起,“老张老赵他们几个呢?”   老张和老赵,是圣玛利亚从死亡线的另一边救回来两个司机师傅。本来他们是和老王三个人搭档的,三人专司危险品及各类猛兽运输生意,因为圣玛利亚赋予的特殊的体质,颇受雇主欢迎。可几年前的一场严重追尾事故,导致他们中的老王彻底“失活”了。   “可不是赶巧了,给老王上坟去了,请了半天假!”   陈院长跌进自己的办公椅中。半晌,只挤出一句话:“把那三个找回来。老吴……尽量培养成再就业司机吧。”   这是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特有词汇:死后再就业。   “好,那我先去现场了。市局的领导正催我们派人呢。”   陈美美匆匆离去。   钱敏从实验室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后面老梁也哈欠连天的,两个人猫着腰看显微镜那么久,都有点撑不住了。   “哟,幼儿园爆炸,家长门口拉横幅索命。昨天的事啊?”老梁点着桌上的报纸问道。   “今天清晨的。煤气泄漏,厨子在厨房抽烟,打火机一打就爆了。”同科室的小林说,“孩子们的寝室就在旁边,那好家伙,直接预定拉进咱中心……”   “真来了啊?这么多孩子,不好管啊。”   “还没呢,说是要来,不知道——欸,都快下班了,怎么还没到?”   钱敏经他这么一说,想拿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一打开屏保,一串柚子的未接电话。   “不是说好了自己过来……嗯?也该到了呀。”钱敏嘀咕着问小林,“我家柚子没来过吗?”   虽说是在正儿八经科室办公室里,但这里毕竟是“公立医院辞退人员流放所”和“末流医科生接盘单位”,大家都想得开;至于钱医生拐了自己病人回家这件事,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在意,甚至还有点喜闻乐见。   所以钱敏这么一说,小林也笑了:“怎么着敏姐,还怕我把你家柚子给吃了不成?人要是真来了,能不好好供上……”   别的医生护士听他这么一说,也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什么时候摆酒啊,等着给你们送红包呢?”   钱敏勉强地笑笑,在等下班的末流医生们的起哄声中,挤出办公室,拨出柚子的电话。   嘟……嘟……嘟……   “钱敏!”柚子好像是哭着说的,“我……我被咬了!”   钱敏清晰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柚子也知道,她住院的时候,曾多次目睹病人由濒死状态开始接受血清治疗,经过狂躁阶段后,逐渐恢复平静和僵直,接着经过长达数月的后续治疗和复健,达到回归社会的标准。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教育园区派出所……咬得不深,他们在给我消毒和检查,说是不一定会感染……你别过来,咬我的那个孩子跑了,可能还没被控制住。”   “你别担心,我戴上了护具和麻醉药,而且我对他们很熟悉……等着我啊!”   钱敏拉开车门,把护具等往副驾驶座一扔,自己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看后视镜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顿了一下,立马拿起手机,给陈美美发了一条微信:“还有几个在逃?”   很快,对方回复:“还剩一个,咬了柚子的那个。”   “方向?”   “师范后面的山里。已经封山了。”   “好,谢谢。”   钱敏把手机和护具扔在一块,发动车辆,火速赶赴教育园区派出所。一路上不断有押送车擦身而过,想来现在圣玛利亚应该是很忙碌的。但她跟老梁请了假,相信老梁能帮她圆过去。而她现在,只想见到她的柚子。   陈美美合上手机。   正如她的名字体现的那样,她父母对她的态度,无非对待一个洋娃娃的态度。从小好吃好喝,漂亮衣服和装饰品堆在屋子里,没人说一句重话,甚至没人正经训一句。陈美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能一直开心下去,那也无所谓自己能有什么成就,什么事业。到了年纪了,找个靠谱的医生嫁了。家里的医院、诊所、疗养院里多得是这类年轻有成的大好青年。   只不过,万事都抵不过一句只不过。   她碰见钱敏的时候,什么都还没想过。而她和钱敏分手的时候,觉得已经经过了大半辈子。   而现在,还是会联络。毕竟是同事,自己还处于上位,要是太冷漠了,不免显得太过于世故。可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不可能,一切不可能全都过去。特别是柚子。   陈美美看着市局的监视器,里面正好切到了教育园区派出所的医务室。   哼,这孩子还是她点头收治的呢。   钱敏接近教育园区的时候,被交警拦了下来。   “我是医生,来配合工作的。”钱敏也不小了,撒谎随口就来。   “配合谁啊?”   “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孙思典医生!”   “哦圣玛利亚的,行,小心点,有口罩吧?毒气还没有完全清除。”   毒气?钱敏想了一会,大概理解了状况。“活死人”的消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太惊悚了,也就一小部分人知道。这一小部分人,虽然包括了那些领导、书记,却也包含了他们这帮混吃等死的医生,这还真是讽刺。   她谢过交警,很快驾车来到了派出所。片儿警来来去去忙着救治伤者,一批救护车和一批押送车一起发车,去往圣玛利亚的方向。柚子呢?柚子还在吗?   “欸,敏姐,你怎么来了?”孙思典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剂血清。   “思典啊……我问你,我家柚子,你见过没?”   “见过了呀,挺好的,没感染。”孙思典笑眯眯地,引钱敏进卫生室。   “那……那她人呢?”   “在那儿呢……欸,一下子没看住,不见了。不好意思啊敏姐。”孙思典手起针落,病床上□□的老大爷顿时没了声。他笑嘻嘻地,哼着歌,把病床四周的束缚带给老大爷缠紧了。   “那……那她有可能去哪儿啊?”   “哦她腿摔断了,应该走不远,放心吧。管户籍的小姑娘一直陪着她呢。”老大爷开始挣扎和咆哮,“估计也就去厕所了吧……”说着孙思典给老大爷来了一针镇定剂。   “啊,谢谢,我去看看——”   柚子就在走廊上,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小腿骨折了,还接得不对,角度偏了;绷带脱落,被后面的小片儿警手足无措地拿在手里。   “钱敏,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很疼,我想接回去……可、可它怎么就真的自己接回去了啊?”   钱敏一时想说的是“接回去不就好了”,可更深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她冲回卫生室,找到孙思典,对他吼道:“柚子感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为什么这个点呢   因为作者是时差党   明后天就要忙了QAQ   先多更一点   么么 第3章 亡羊补牢   孙思典好像有点惊讶。他眉毛一抬:“哦?是吗?”   钱敏顿时想把手上的头盔一把惯到孙医生的正脸上。   “钱医生,钱医生,先别急。帮我把柚子姑娘扶进来躺下,必要的话绑一下,不是说感染——”   “柚子垂危的时候被注射过减毒血清,有免疫……”钱敏以手抚额,“她的病历里有——”   “这儿哪儿能查什么病历啊,你以为在圣玛利亚?”孙医生还是笑嘻嘻的,“先扶人躺下。我也是没条件化验嘛,好姐姐体谅一下……”   钱敏这才想起来自己给临时救治点带了监测抗原和抗体的试纸条。   她连忙冲回走廊。柚子已经抖得像筛子,脸色倒还好,看来是怕的。她向钱敏伸出颤抖的手,双眼从通红很快盈满泪花。   “敏敏我……我怕……”   手是冰的,钱敏小心的捏了捏,肌肉弹性还不错,应该问题不大;再看患处,正常的红肿和伤口之外,还有一圈看似平整,却和旁边颜色有异的嫩红色皮肤;而为了不再碰到患处,柚子小心地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   “来,靠过来……”钱敏架起柚子,“别紧张,我托着你走。”   瘦弱娇小的身躯一开始还是不停颤抖和啜泣着。但扶着柚子走了几步之后,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安静了下来。钱敏觉得这时候开口应该没问题了。   “这么走不累吧?要不要停一会?”   柚子咬着嘴唇摇摇头。   卫生室里,钱敏目光汇聚之下,孙医生笑呵呵的圆白大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钱医生,你能别这么盯着吗?我就固定一下,正骨还要回去做呢。”   “感不感染你都分不清!”钱敏压低声音吼他道,“我还能怎么放心?”   刚才给柚子抽了血,试纸条还没反应完全,但已经有了相应的显色:基本上可以被诊断为感染,只不过因为有免疫反应,所以感染速度下降了许多;与此同时,从躺下那时候起,柚子逐渐开始了发烧和浑身难忍的肌肉酸痛。   柚子开始呼痛的时候,孙医生给她来了一针镇定。现在,她已经沉沉睡去。钱敏看着她的柚子的小脸,心内五味杂陈。   这明明还是个孩子。   “这位大爷,和柚子乘同一班公交。看小姑娘没下车,不放心,半路折了回去。”孙医生陈述道,“正巧碰到那个孩子从前排开着的车窗蹦到柚子跟前。老大爷冲上去一挡,就成了这样。”   钱敏默默地估摸了一下上肢的长度,又看了看厚厚纱布下映出的血痕。   “左右手臂都找不回来了?”   “被嚼烂了,实在是拼不回去。但都收集起来了,留着以后再造。”孙医生逐渐解开绑着老大爷的束缚带,“柚子看不下去,想把那孩子踢远一点,就被咬了腿。直接断了。”   钱敏不禁“嘶——”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看到的伤口,已经是——”   “再生的,已经自我修复过了。”孙医生完全是严肃的神情,和刚才判若两人,“你比我熟悉血清的修复再造能力。不然所有的再就业劳动力很快都会成为一坨烂肉。”   “再就业劳动力”是圣玛利亚对于大部分出院患者的统一称呼。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那些被家人送来希望延长寿命的耄耋老人。后者的肌体本身就已经走向衰败,哪怕经过最好的治疗,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更经不得一点点伤病。   “柚子又年轻,再生能力肯定是强的……”钱敏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她明明还这么年轻……”   她们在一起才度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这,恐怕就是这个小姑娘,这辈子全部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孙医生拍了拍钱敏的肩膀:“收拾收拾回去吧,”他没有用惯常的笑容破坏气氛,而是难得地保持了十分钟的严肃,“要是那个女童被抓到了,会通知我们押送的。”   钱敏回头又看了一下病床上的柚子。她转身,伏下去轻轻抱了一下柚子,又小心地用手拂过她烧得滚烫的脸,最终铁下心来,跟孙思典走了。   回到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前所未有地彻夜满负荷运转着。中心的儿科医生很少,只能把几个有儿童感染临床经验的大夫尽量分散地分配到各个救治小组里,寄希望于他们能够临时培训和监督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钱敏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内科的收治正在进行,两个孩子正在病床上翻腾,另外还有四个在外面的押送车里被绑得结实。唯一一个恢复平静的孩子,经过严格的检查,被隔离在隔壁病房,由科室唯一的壮汉小林加以看管。   “来了?柚子还好吧?”老梁擦着汗问钱敏,“看你脸色就没事,快收拾收拾干活吧。”   “是啊……毕竟无意中进行了主动免疫治疗……”钱敏戴好护具,“十分钟就有修复现象了……”   “……啊?还是感染了啊?”   老梁诧异的目光下,钱敏一把压住一个正在暴走的男童,冲着他脖子上鼓胀的动脉来了一剂大剂量镇定。   整整一个晚上,平均一组医生要花半小时才能完成一个病童的初步治疗,几乎全部能上的医生熬了整整一夜才勉强把全部的病童安置下来;而“罪魁祸首”孙医生却似乎没有什么思想包袱。是有人对他恶言相向的,但毕竟当时任务重,没人有闲心指责他;更何况孙思典自己就投入在救治的最前线。   “除了各组排班留下看守的,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都辛苦了。”早上八点,陈院长端着咖啡说道,“孙医生,跟我来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孙思典跟着院走近会客室。门在众人面前轻轻合上。   过了一会,陈美美踏着她的绑带细高跟走来,看了好奇的众人一眼,推门进去,还锁上了门。   众人互相发着牢骚,慢慢散去。   钱敏也疲惫地揉着逐渐老化的肩膀。   刚才组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她抽空去看过柚子的状况,烧退了,伤腿也找到得空的骨科大夫接了回去。   “因为注射过血清的原因,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下地走动了。”骨科的郭主任如此说道,“但之前没有类似病例,还是要盯紧一点。”   钱敏内心很不是滋味,似乎病床上的柚子自此成为了敌对种族的一员。柚子的体力消耗很大,勉强吃了点粥之后,就再一次睡了过去。钱敏拜托护士看着,自己回来复命。   “哎……老了,熬不动夜了……”老梁的抱怨把钱敏拉回现实。他完全瘫在扶手椅里,双眼轻合,“多久没这么拼过了,自打我来……”   “您老资格啊,不像我们小年轻。”放射科的谭医生晃悠着进来,把柚子的X光片带给钱敏,“是不是,钱医生?你来了两年了,我才来半年。你之后的小田还不是干了三个月就走了?”   “中心留不住人呐……小田是去旅游了是吧?一直没回来看咱们。”小林说。   “一个人跑西藏去了,整天在票圈发雪山草原……”钱敏掏出手机刷着,一边嘴中啧啧,“还真是悠闲——”   不对。这张照片,我见过。   钱敏点开小田的朋友圈。清一色的景物,没有自拍,没有合影。   再回到最新的状态:“今天的唐古拉山口天气真好[吐舌][嘿啊]”。   而下面配的两张图……   钱敏特地放大。   这明明是自家风景挂历上个月的配图。   再手机一搜“唐古拉山口”:地貌完全对不上。   所以说小田……   钱敏被惊悚的感觉笼罩,但她不敢说出来。勉强调笑两句,她借口放心不下柚子,逃到了卫生间。   所以小田是被……处理了?   陈美美问心无愧。   中心的门槛很低,有相关学历,不论院校水准和过往履历,只要是个合格的医科生就收。但关怀中心的核心业务却是得严格控制的,不仅核心技术本身,“死后复生”的存在就只应被一小部分人知道。   所以矛盾很尖锐:不合适的人知道了真正的秘密,就应该被严格管控。   “所以,你能马上给我们一个回答吗?”她问面前的孙思典,“旁边的第一间病房留给你,可以去那边想。想好了告诉我们。”   “不用。我现在就有答案。”孙医生现在居然还是笑嘻嘻的,“我选择第三种。”   “只给了你两个选项,你不要当儿戏!”   “陈医生,陈院长。别急,听我说。”孙医生沉思片刻,“我犯了大错,害了三个人,现在还有一个女童在逃。这是我的过错。但我希望您二位,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有什么想法,趁现在说了吧。”陈美美看了眼自己叔叔的脸色,说道。   “我听说卫生部的肖部长,对咱们的未来,很有信心。”孙医生眉毛上扬,“他的爱人,是总后的杨副主任吧。”   “你打听得还蛮清楚……”   “而杨主人的父亲,该不会就是东部战区的杨书记?”   陈氏叔侄对视。陈美美连忙接着:“你还知道些什么?”   “杨家老头子可是拿主意的人……您二位知道他门想要什么。几个老不死的硬撑着治,能有什么气候?而要是针对年轻人……这可是受了伤自己会愈合的战斗力啊!”   “也就是说……”   于此同时,卫生间里,钱敏也突然醒悟过来:   “也就是说,第一个实验对象是——”   “柚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哪怕在时差区也熬夜熬得有点嗨。。。   惭愧惭愧   小天使们要早睡早起哦(比如起来看文什么的=w= 第4章 噩梦的开端   陈美美躺在诊疗台上。每过两三周,她都必须来到这里接受面部重塑的定期检查和修复。其实没必要检查这么频繁,她只是失恋自残,给自己脸上划了一道五公分的口子,不但没有伤及骨骼,更不需要大面积的人造材料来打补丁。但母亲还是坚持督促她定期复查,顺带修复一些衰老痕迹:就算陈美美自残毁容,家里依然没有放弃把她嫁个好人家的想法;而要想攀上高枝,最起码的,就要有一张人见人疼的脸。   陈美美无奈地闭上眼睛,让微弱的激光束扫过眼角。可能会有寻常人家的姑娘会羡慕这样的生活吧?   治疗告一段落,医生从旁边的操作台起身,来到陈美美身边,递给他一杯饮料。杯子上插着吸管,吸管画着海豚戏水的图案。陈美美小时候最喜欢海豚,她一时讶异,医生是怎么知道的。   “您的家人给您补报了五官调整的项目,今天能做的是鼻部填充。等会要进行吗?”   恐怕又是自己那为女儿婚事焦心的母亲。   “先不了吧,最近工作忙,经常通宵,还有出差的安排。恐怕……不利于恢复吧。”   “您说得不错。可您的家人那边——”   “不必在意,我会去解释。而你这边……比我情况危急的人大有人在,不必在我身上花那么多时间。观察半小时是吧?过一刻钟没起反应,你就忙别的吧。”   过了一刻钟,治疗的红肿消退,陈美美便催着医生放了自己走。一路出门,到停车场的这点功夫,起码遇到了四五个和自己一样,花大价钱来做美容的太太小姐。四五十岁的杨阿姨看上去不过快三十,陪她来的肖小姐更是嫩得像个高中生。   而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面容全毁的人……陈美美摇摇头。   这家美容院的正门大厅宽敞舒适,太太小姐香鬓丽影互相奉承着;可只有医护人员去过的后门,却经常被两类人挤满:毁容后寻求修复的普通病人,和圣玛利亚救活了的“再就业劳动力”。后者贩卖自己健康的皮肤或其他身体组织给前者完成身体再造。那场景,陈美美只见过一次:如同炼狱。   而这炼狱在失恋之后的噩梦中反复循环,直到她拿起小刀划向自己的脸……   钱敏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了很多以前和美美在一起的时候的事情。两个人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恩怨,除了掰弯对方这一件事之外,主要的问题都出在陈家那边。即使是现在,昧着良心说,让钱敏复合,她都是愿意的——她在梦里的确也这么做了。   而她一转身。   身材娇小的柚子仿佛当年的美美,瘦如皮包骨的手拿着一把小刀,银白的刀刃反射着路灯惨败的光线,阴影里的脸上缓缓流下液体,一开始以为是泪水,用手一抹,灯光下一看,才知道粘稠的鲜血已经流到衣领上。   “我只是去看看美美,我没有、我们没有——”   再一回头,陈美美在路灯下笑得惨然,完好的脸上倏忽间伤疤密布。她伸手,将其中一个揭开——   钱敏赶在自己开口尖叫之前醒了。   旁边是沉睡的柚子。她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除了新长出来的嫩肉上还包着防止感染的纱布;全面的体检在出院时分做过了,确认没有部分脏器腐坏、血细胞被载氧菌取代等“他们”才有的体征。所以初步判断她还是个“人类”,还不是“怪物”。   柚子全程都很害怕,直到听到结果才放松下来。   “我还以为我要离开你了。”昨晚睡前,她钻进钱敏的怀里这么说道。   钱敏扶额。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身体怀念起了前女友的好。   一看闹钟,已经六点半了,离闹钟响还有半个小时。她见柚子睡得还熟,悄声起身去冲澡。下面黏黏腻腻的,实在是很不舒服。   柚子……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比较平淡,也是因为这孩子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强求不来;可偏巧钱敏也是个闷闷的人。哑巴碰哑巴,大眼瞪小眼。   柚子还很小,在以前的家庭里也没有受过什么青春期教育,至今亲吻的时候脸还红得像个熟透的红芒果,嘴唇抖抖抖,激动得不得了。她会希望钱敏陪她去买菜、在她例假的时候给她捂肚子。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想法——实际上,恐怕是没有什么意识。   柚子对着钱敏门户大开时,只要不多的刺激,就会达到她的阈值。有时候五分钟,有时候两分钟。上次在公园里没人的角落,钱敏把手伸到柚子的长裙子下,动了两下,就收获了对方的“绞杀”。   和这种敏感的孩子在一起,刚开始的时候是有新鲜感的,时间久了就……   钱敏看着镜中自己的身体。   柚子一直很害羞,觉得自己稚拙,不敢对钱敏下手;哪怕钱敏自己解决,希望她辅助,她也总是不好意思,还总是躲着,怕打扰了钱敏的兴致。时间久了钱敏自己也觉得无趣,偶尔躲在卫生间解决一次,大多数时间看着柚子脑补。但身体总归是有需求的,正如下面黏糊糊的一片。习惯了已经融入日常的刺激,却谈起扮家家似的恋爱,味同鸡肋。   但还是要继续在一起的吧,钱敏打开水龙头,清洗“生活用品”。既然上面已经这么说了,不把她圈在身边,就相当于把她交给关怀中心去处理发配。这孩子已经这么可怜了……   坐到马桶上,钱敏小心地把“生活用品”塞到合适的位置,然后按下遥控器。   感官被淹没,一波一波如汹涌浪潮;钱敏觉得自己是一条凶猛的鲨鱼,在大海中追逐着所有鲜美的猎物。她仿佛看见陈美美在前面游泳,她冲上去,用自己的吻顶撞嗅探着对方的……   大戏终了,抽搐平息。“生活用品”自己滑出,不再动弹。钱敏缓了缓,把绮思从脑海中排除了出去,打开莲蓬头,把液体洗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程佑,你上回问我的志愿者项目……应该满员了,抱歉。”班长挠挠后脑勺,“不过班主任说她给你发了邮件,说是体能锻炼测试的志愿者招募,报酬还不错。”   “体能?让我去啊,会不会不大合适……”柚子挠挠后脑勺。   “不会,听说就是要训练脂肪率低的人。女生里就你最瘦了……去看看吧,一周两小时,一个月三千。”   “三千……人民币……吗?”柚子小心翼翼地问。   班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柚子。柚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班长也就没说什么。   柚子趁中午去图书馆,用学校机房的电脑查了邮件:钱敏要给她买笔记本,她不想自己亲爱的人破费,硬是说自己不会用。班长所言非虚,市中心医院科研项目志愿者,要求身材消瘦、肌肉和脂肪都不能太多。前脚按照要求把自己的简历和身高体重信息发了过去,后脚柚子就接到钱敏的短信,说自己参加的项目有圣玛利亚的研发人员,钱敏打算拜托别人把自己塞进去。她让柚子不要声张。   拜托别人……该不会是拜托陈美美吧……   柚子嘟起嘴。   不过她喜欢谁,我也管不了啊……   柚子烦恼着自己的烦恼,沿着杨柳垂岸的湖边走回教室。柚子本身还是清秀的,引得周遭男生不时回头张望,却往往看见她裙下小腿缠绕的纱布便悬崖勒马,望而却步。也有好心人来问要不要搀扶,却都被柚子好言好语婉拒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对我好,我便要百倍回报她,不顾一切陪伴。但要是我觉得委屈呢?”柚子在日记上画了一小片云,又把它涂黑,“要是她不喜欢我呢?我应该消失吗?”   周五下午,柚子收到正式的录取邮件,邀请她本周日就去中心医院科研所做体能训练。柚子把邮件拿给钱敏看。   “行,我陪你去。但我只拿到一个数据录入的岗位,核心层他们不让我碰……”钱敏皱眉,“三个月内不许退出?这太霸道了吧……”   “每周去做测试而已,没事的。”柚子努力地笑笑,“而且他们还说,会有专人指导我训练,伤病率不高,可以放心——”   “你等等,先别回复。我问问陈主任。”   陈主任就是陈美美,柚子知道。但她尽量没表现出任何意见。钱敏掏出手机走到隔壁卧室去打电话了。   柚子没提一月三千的事。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受待见,却一直赖在钱敏家里,是在给她添麻烦;那自己就付生活费吧。隔壁的只言片语飘来。两人寒暄了几句,钱敏主动提了中心医院的“体测项目”。那边解释了几句,钱敏突然说:“我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我控制不了所有……”她掐断话头,回身让柚子自己去洗澡。   柚子应下。浴室的门一关,通话声彻底被隔绝在了外面。   柚子坐在浴室地板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周日一早,两人一起来到了位于市郊的中心医院研究所。柚子有点拘谨,反光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着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白大褂们,他们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他们来干什么,也没有人出来接待,让她不知该干什么好。钱敏见了,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小姑娘,安慰地抚摸着她的头。柚子娇小且瘦,在人高马大的钱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虽说是大庭广众,却也难以回绝。   “咳咳。”一串高跟鞋脚步声后,有人轻咳。两人回头,是陈美美。   “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啊……顶层所长办公室,我带你们去……”   半小时后,两人分别在各自的岗位安顿了下来。负责柚子的研究员姓黄,一位很亲切的中年女士,叫柚子不要紧张,把这里当成学校,可以叫自己老师。黄老师先给柚子注射了一剂针剂:“是营养液,对肌肉发育好的。”她又补充道:“听说你刚经历过骨折。普通人伤筋动骨都要休养很久。你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哪怕体质稍有改观,也不要勉强自己。腿疼了就停下来。”   柚子听了,很是心安。   让柚子做了一组往返跑、立定跳远和仰卧起坐,然后测了她的长跑成绩。柚子以往都是很害怕这类测试的,这次全套完成下来,居然没有觉得有多累。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很好。”黄老师微笑着合上实验记录本,“那我们下周再见?”   柚子在门厅找到了已经在等她的钱敏,两个人坐上钱敏的车。   一路上,柚子都没怎么说话。正好是一个红绿灯,钱敏伸手去摸柚子的头发,问:“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手蓦地被柚子攥住,小小舌头舔了上去。   钱敏惊诧地转头。   “敏敏……我、我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地往剧情主线上拐   并附赠一些福利   希望没有河蟹 第5章 柚子的反击   钱敏当场愣住了。红灯还没结束,离自己的灯次起码能有半分钟。   柚子刚才说什么?想……想要?   钱敏试探性地伸手去摸柚子的嘴唇。舌头急切地包裹着手指,那么小心翼翼地含住自己的牙齿。钱敏被舔得心里痒痒,咽了一口口水。   “前面的睡着了啊?”   后方司机鸣笛。   钱敏醒过神来,收回手。柚子乖巧地掏出纸巾给她擦干净。   回到家里,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从玄关开始,两个人就似乎没有离开过彼此。柚子前所未有的热情让钱敏喜出望外。她看火候差不多了,俯下身去衔住柚子的身体。   柚子反应还是很大,即使咬牙忍住,却还压抑不住自己漏出的声音。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钱敏嘴有点酸,但柚子还只是保持着前面的状态。   钱敏拿出“日常用品”二号,给自己的手指戴上,摸索着伸进去。   比起上次在公园的经历,这次柚子显然耐力强了许多。钱敏前后夹攻加上深吻,三者一同努力了良久,才逼得柚子缴械投降。   柚子坐起来,深吸一口气。钱敏想着她可能需要,半跪起身去拿床头的纸巾。还没拿到,一双小手小心地伸入自己的裙摆,隔着丝袜探索了起来。   “敏敏,我……可以吗?”   钱敏惊恐地转过脸来。   柚子姑娘初战告捷。钱敏被她压着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番。第一次的时候,钱敏在柚子用五姑娘帮她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姑娘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就眼睁睁地看着柚子从抽屉里准确地找出一只双头龙,并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以进攻态势狠命顶撞着自己。   丢人的是,这一次,还是钱敏先坚持不住的。   然而五分钟后,仅仅过了五分钟,柚子把她翻了个侧身,再度进入。   “黄老师,贵司给柚子做的……真的只是体能训练吗?”事后,钱敏给中心医院研究所打了一个电话。   黄老师对于柚子某些方面的变化果然十分好奇:“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稍微详细描述一下呢?”   钱敏:“……”   中心医院方面给出的解释是,肌肉强化训练的药品在刺激肌体成长的同时,有一定的兴奋作用。但只要身体不出现异状,就不会造成长远的影响。换言之,过一段时间,除了肌体增强,其他方面理应会恢复正常的水平。   “恢复正常……骗人……”钱敏揉着自己的腰自言自语,“不过小姑娘可能是食髓知味了吧……”   “哟,敏姐,春光满面啊。”午休来聊天的药房宋姐戏谑道,“就是有点黑眼圈……要不要帮你配两盒益气补阳的药?”   办公室里的众人哄笑一片。前两天,钱敏被柚子压着在储藏室接吻,正好被宋姐看见了。宋姐本来想保守秘密的,谁知后面跟进来了一个小护士,传成了钱医生和病人如何如何。宋姐也只好现身说法,证明对方是钱医生家的柚子。   然而这样一来,钱医生反被柚子拿下的故事,就人尽皆知了。   钱敏懒得解释,挥一挥手,自己去病房查房。   上回送来的那批孩子,大多数情况都不算太理想:不是闹得厉害,就是恢复得很差,特别迟钝。难得有一个孩子,基本恢复了清醒,还比较听话,但由于大面积烧伤,每天都要进行防腐处理和面部再造。   钱敏给这个孩子安排了一次内窥镜,正要去下一个孩子的床前,走廊另一头的异动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小孩从重重人群中间一跃而过,起码跳了有两米高,发梢几乎能贴着天花板。他平稳落地,撒腿就跑,病号服散开几颗扣子,露出大片大片的烧伤疤痕。   钱敏见怪不怪,闪身让开;倒是那边的骚动引人注意。   “爷爷您怎么了?爷爷?”走廊另一头一个中年人呼唤着。   带着护具的一队医生冲进来,三两下拦住男童,注射安定,抬回病床。另一边,嘤呜的哭声不断,但几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团团围着,看不真切。   钱敏正想着不要凑热闹,突然陈院长匆匆赶来,后面跟着陈美美。陈院长走向“爷爷”身边:“哎呀老书记啊,怎么样了?能听得见吗?”   钱敏发誓,陈院长对自己爷爷也没这么毕恭毕敬。   “爷爷,您倒是说话——您、您说什么?”为首的中年人把耳朵贴在老人的嘴边。   “让……让我……”老人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什么?”   人群裂开一条缝,老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钱敏的视野里。老人瘦得不成人形,老年斑长满了所有露出来的皮肤,胡须稀少,双手枯槁。他浑身颤抖着,试图阻止一旁的护士再给他安上医疗检测仪器,但他无力的挣扎并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让我……让我去死!”   病人的血压瞬间飙高,又很快出现了下落,最终掉到了基准线以下。老人哽咽,又似乎被什么噎住了,最终,不再动弹。   “蒋书记,请您放手,我们好抢救老书记——”   “算了。”中年男子摇头,“你也听见了,爷爷不想活了。就这样吧……”   为首的中年男子放下老人,转身离开。护士连忙把人转移到病床上,确认是否真正死亡。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身着黑衣,也都悄无声息地走了。陈院长追上去,问为首的男子:“那、那蒋书记,要不要对那个撞人的男孩追究责任?”   男子脚步没有停下:“不了。你们的确把爷爷治好了,全款马上到位。请放心。”   陈院长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满脸堆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但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凝重。   “完了,被个孩子毁了。你看我回去怎么训孙志典,都怪他预处理的时候搞错剂量!他那个项目要是训练不出来,你看我不——”   “叔叔!”陈美美打断陈院长的话。她用眼神示意,钱敏就在旁边。   陈院长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尴尬;钱敏不明所以,自顾自走了,沿途还看见撞到老人的小男孩躺着冲她做了个鬼脸。   钱敏觉得自己最近命犯年下。想想不甘心,也回了一个鬼脸。男孩呵呵笑着合上眼睛。   老梁来到公墓。自己的妻子就葬在面前的大理石碑下面。现在都是火葬了,哪怕按照圣玛利亚的标准,这也是“完全失活”,救无可救。当然,哪怕能有希望,把妻子从安宁的彼岸拖回喧嚣的尘世,无论从道义上还是情感上,老梁都是不大能接受的。   老梁把水桶放下,笨拙地半蹲下来,淘洗抹布、拧干后,一点点仔细地擦拭着墓穴上的灰尘。   “才两个月不来看你,你这家里又脏兮兮的了。是我不上心啊,还请你不要怪我。”老梁自言自语着,“孩子们都好,但住得远嘛,就没怎么常来。二姑娘家里有你的相片,你什么时候想她了,就去动动她给你摆的晚饭。”   老梁看看天空。   “你走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阴沉沉的。现在,和你一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办公室钱医生家就有一位。现象不明显,还能照常上学;这一阵听说也在接受体能训练,听说一回家就和钱医生大战三百回合,还闹出不少谈资……”   老梁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很严肃,在妻子面前确是完全另外一副样子。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   “当年我谎报了你的年龄,是为了父母答应我娶你;谁知道几十年后,这两年的差距把你送上了黄泉路……半个月前,圣玛利亚的院长找我私下沟通过。的确,如果写的是五十二岁而不是四十七,市中心医院就不会把你列入培训名单了,你也就不会……不会……”   老梁捂着脸,终于经不住哭了起来。良久,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   “我在想,所谓体能培训这个事,我要不要去找钱医生沟通一下呢?毕竟咱们吃过亏,中过这个陷阱,直接就把你搭进去了。你带过小钱的实习,你替我判断判断,她听了之后会怎么反应?”   老梁认真地问,认真地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你走了,我也走了,中心医院就没有人真正对付过这种病了;好在圣玛利亚还有,别看他们都是些杂牌医生,这方面经验还是很足的……还是比咱俩当年懂的……你怎么就没防着点病人咬你呢……”   声音渐渐低下去了。那是因为,柚子不敢再听下去,渐渐地走开了。   柚子来找一座坟。她有点寄希望于在坟前看到生父生母的痕迹,比如送的饭菜,摆的花束,或者哪怕像老梁一样,清洗过墓碑。   她找到了。九个月以来,她已经基本上熟门熟路。哪怕自己其实没走,自己的父母还是为自己立了一座碑;“之前”那个孩子登山出了意外走了,他们也对“现在”的自己不闻不问:这孩子要么是冒牌的,要么“死而复生”,是不散阴魂。   柚子还去找过别的亲戚,对方一脸见鬼的表情把她赶了出去。   啊,找到了。程佑,1998年九月生,2016年六月亡,享年十七岁。爸爸妈妈敬立。   柚子一直觉得,没有死亡证明,能让自己入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然而自己目前还在正常地读大学,说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没有问题的。   柚子蹲下来,五分裤下的伤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疤痕如抹布下墓碑上的灰尘,正在一点点消失。   爹不亲娘不爱,总得自己疼自己吧?柚子想着,更加卖力地擦拭起来。   “叮铃”,一个小物件被擦到了地上。   柚子好奇地捡起:一枚旧顶针。莫非,莫非这是自己母亲的?   可是谁会把针线活带到女儿的坟头来呢?柚子摩挲着顶针上面的灰尘,不知不觉把它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童年的记忆一下子被激活:“妈妈我是新娘子,戴着钻戒,穿着婚纱……”   披着的是蚊帐,戴着的,似乎就是这枚顶针。   妈妈回答的是什么呢?妈妈说的是……   “好孩子,妈妈不舍得嫁你。但要是不得已要把你远嫁,记得时不时回家看看。”   柚子默念着。   “不得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肉渣   和一些重要情报的披露   进展会不会有点快……各方面的。嘻嘻~ 第6章 模拟训练开始   柚子回到家里的时候,钱敏正在炒菜。厨房里噼里啪啦,噪音很大;她调了小火焖煮,接起一个电话。   谁的呢?   柚子没有通报自己回来了,只是自顾自换好了鞋,挂好书包和外套,坐到沙发上。   “美美,怎么了?是嘛……是的,老梁今天没去……好我知道了,好的。”   又是陈美美,柚子心下不是很爽。但她还是打算再听一听。   “和小姑娘……和我家小姑娘吗……你怎么也听说了啊?是嘛,小谭这个传声筒,他明天不要想休息了。”一阵欢声笑语。   哼,这种事情也跟她说吗?柚子把抱枕砸到地上。抱枕离手,她才反应过来,自问自己什么时候脾气变得那么大了。看看自己的手,柚子想着昨天刚去中心医院进行了第二次体能训练,效果很明显,变化从内而外:从皮包骨头的手臂到隐约看到肌肉,从经常觉得浑身无力到颇为精力过剩。柚子觉得自己以前似乎都在梦游;现在的感官,更为清晰和明快,似乎连看事情也透彻了很多。   不,如果说以前看不穿,不如说以前不敢想。寄人篱下,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地表达不满?而现在……柚子眼睛里精光一闪,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后面抢过钱敏的手机挂掉,人也被她逼到了墙角。   “昨天晚上,还不够吧?敏敏,我看你还很精神啊……的确呢,这里也很精神,莫非是聊天聊出来的?”   指间的液体拉出一条线,钱敏的讪笑凝固了起来。   事后,柚子郑重地向钱敏道了歉:因为她的一时兴起,两个人只能面对着一盘烧糊的牛肉打秋风。   “算了,你先去把这盘东西倒了。我去楼下买点熟食……等等。”钱敏叫住柚子,“最近训练的时候,是不是有增肌的项目?”   “有的吧……”柚子穿着一条吊带背心,以前都是松松垮垮的,现在从后背上看来,居然颇有几番肉感,女特工的那种,“你……你不喜欢吗?”   柚子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有那么点滑稽。似乎想显得很凶,又没有完全凶起来。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钱敏想着。   就算如此,钱敏还是有身高优势的;而且柚子本身很瘦,一下子增肌也增不到夸张的程度。钱敏搂住柚子的腰,捏捏她不再单薄的大腿,说:“喜欢。”   两周来,柚子头一次重温了以往脸红心跳的感觉。   正如黄老师所言,柚子的状态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她本身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至于太过分地痴缠;两人在工作日往往保持克制,钱敏也得以在上班的日子里恢复一点精神;只有在钱敏轮休的时候,每当夜幕降临,平时稳重沉默的钱医生会变得怯不自胜,而她家原本清纯的柚子姑娘则化身猛兽。   圣玛利亚日复一日的工作仍然继续着。不停地有新的老人被高级的车送来,也有一些被咬伤的人被押送而至,其他危重病人知道这里的不多。大多数人对圣玛利亚的理解,还是如字面意义上的“临终关怀”。而圣玛利亚是有多么地“关怀到家”,很多人是不清楚的。而上面又禁止他们明文宣传“起死回生”——宣传了也没人信。   “所以说,这个月的奖金还是老样子。”小林抱怨着,“女朋友生日就要到了。看来得开始做手工礼物了,外面卖的根本买不起啊。”   “没降低已经很好了。这个月接的老人家和以前一样,因为上回幼儿园的孩子的事,新咬伤的免费患者还多了两个。”小谭莫名奇妙地又出现在了他们科室。   “哟,还没抓回来呢?”老梁问。   “没呢,就在教育园区里面晃荡。”小谭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上回来的两个是对小情侣,据说是在后山被攻击的。那肋骨断的……啧啧啧……”   “攻击?为什么?”   “有一种说法,根据再就业劳动力的心理研究,说是他们的部分内脏在失去功能腐烂的过程中,会让他们产生很强的负面情绪,乃至想要食用完好的内脏来补充自己的缺失。”小谭说得煞有介事。   “这也就是一般的病变导致的攻击□□,咱们住院病人也有的。他们还有防腐处理呢!”小林不是很信服,“有咱们好吃好喝供着的暂且如此,市郊山里风吹雨打的反应强点也难免的吧。你那消息又是哪儿看来的……”   钱敏嫌他们吵,自己偷偷从办公室后门溜了出去。虽说现在沦落到圣玛利亚,当年她可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现如今虎落平阳,被公立医院开除,她本以为凭着读书时候的老本和公立医院里几年的临床经验,能轻轻松松混日子,谁知道反而会因为不适应办公室的氛围而倍加难受。   她轻车熟路,来到陈美美的办公室门口,正想敲门进去,突然看见一边的宋姐。宋姐在走廊饮水机的旁边,她正端着一只空马克杯,看得出来是翘班出来接水的。宋姐冲钱敏使了一个眼神,又摇了摇头。   哦?有情况?   宋姐让她蹲下。钱敏顺势缩进“请勿喧哗”示意牌后。   一男一女开门走出来。门刚好打到“请勿喧哗”的撑脚。   “……那院长那边,就拜托你美言几句了。这我……你典哥也是走投无路赌一把,不到万不得已……”   陈美美顾左右而言它:“柚子才参加了几次体训,还不到上面来挑人的火候吧?以前最快的我记得也要到第二个月才能入书记的法眼。老梁的儿子不就替他娘去了吗?听说最近又立功了……你可记得替我们宣传宣传……”   “啊,是是是。可……”孙思典欲言又止,“那能不能先确保小樊……不、先确保程佑!让程佑先排上队!我最看好她!”   钱敏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圣玛利亚在给老书记延续生命的同时,也在为新书记们输送着他们想要的新型人类。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而现如今,不等钱敏反应过来,这熊熊战火竟然已经燃烧到了自己的身边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哎——哎哟——啊、啊、啊……”   钱敏一愣,踹翻“请勿喧哗”的脚悬在了半空。告示牌另一侧的两个人显然也懵了一下,往走廊的另一边跑去。   “哎宋姐,怎么是你啊……怎么了?腰闪了?倒个水的功夫……”   在年近半百的宋云芝女士的掩护下,钱敏成功脱逃。   于此同时,中心医院研究所,柚子第一次碰见了和自己一起参与体测的小樊。他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刚抽条的个子,瘦瘦高高的;体测刚刚训练出的肌肉紧紧依附在细长的骨骼上。他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第一次见到程佑就主动地打招呼。   “程姐姐好!”满面笑容荡起甜甜酒窝。   柚子的原生家庭里原来是有一个弟弟的,只不过那孩子顽劣,和樊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黄老师招呼两个人一起过去,拿起两个头盔,一人给了一个。接下来,她把两人带入一个比平常训练的场地要大很多的场馆。场馆是圆形的,五六个两米高的海绵球陈列其中,仔细去看,每个海棉球上都有一个隐蔽的小门。黄老师按了一下遥控器,一只机械手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寻找到一只静止的大海棉球,把它拖到了三人面前。   黄老师按下另一个键,大海绵球自动旋转,调整了一下方向,让小门正对三人。门打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通道,黄老师带头走了进去。   “这是你们的模拟训练室,每个小的房间都可以容纳一个学生在里面进行模拟训练。你们等会在这里面站稳,然后带上头盔。里面会模拟一些怪物,你们要尽可能地消灭他们。”   “听着挺像游戏……”柚子有些迟疑。然而樊晨却很兴奋的样子。他压抑着激动,悄声问道:“是为了奖励我这两次认真训练吗?”   黄老师笑了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用这个训练室的人少,所以你们两个随便运动,应该互相撞不到一起;要真是快撞到了,VR视野里会出现一堵墙,别往上面撞就行了——当然,里外都这么软,真的撞到也不要紧的。”   黄老师顿了顿,从柚子手里拿过头盔。   “这是你们第一次进行全息的模拟训练,视觉美化会先打开。不会有可怕的场景,你们要做的也不是消灭怪物。按照提示追逐所有的老鹰,把它们抓住的兔子抢回来就行了。”   小儿科……柚子想。她在上次的跑步训练和握力测试中都达到了惊人的记录,据黄老师说,之前只有一位学员和她同一水准。而那个学员,现在已经去当特种兵了。   柚子听黄老师的口气,那人应该是男的。和一位男子力气一样大,在柚子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如果能去当兵,虽然聚少离多,但工资应该能多拿一点吧,她和钱敏的小家可以更舒适一点了。畅想着未来,柚子戴上VR头盔……   黑色的轿车上贴着深色车窗膜,大院门口的侍卫整齐地立定,敬礼。穿过林荫大道,梁队长的司机把车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楼上的红五星在初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梁队长正正衣冠,大步走向门口的卫兵。对方连证件都没有查,一看他来了,马上放行。   梁队长来到二楼,几位参谋正冲着大屏幕犯愁;屏幕上,无数麻痹的肢体虽然重度腐烂,却仍缓慢移动着,将手伸向惊恐的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   每到周三总有忙不完的事   作者的更新时间愈发飘忽   啊啊啊 我这儿凌晨一点了 嘤   (当然也是写爽了的哈哈 第7章 一眼万年   梁队长所在的特种部队与指挥中心的合作,粗粗算来已经过了半年。半年里,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和办公室里的参谋们称兄道弟,梁队长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然而进展却不是特别理想。   “参谋长,您觉得,他们从海里上来的吗?”   “不,梁队。基层连队都推断说是从南方的森林里钻出来的。”   “就那破锣肺,热带雨林里早就化成水了!”   奇幻的谈话,在庄严肃穆的指挥中心里继续着。   梁队长和他们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其实可以理解这帮参谋们如此划水的原因:上面不想知道真相。是啊,大家都心知肚明,前线撤下来的伤病员第二天就会变异,送去圣玛利亚一验血,还是老毛病。至于这种疾病,是实验室里泄露出来的,还是野外产生的,上面并不想解释,也不想放任指挥中心随意猜到答案。   伤病员们没用的内脏慢慢烂掉,全身只有一颗脑袋,不,一个大脑保持原状;如果送圣玛利亚送迟了,这个人就会成为“机房”里的一个终端。没错,由于重大的伤亡,很多来不及回撤的兄弟们只留下了还能勉强交流的大脑。随行医院的医生们于心不忍,联系有关研究机构开发了用于存放和转化神经电信号讯息的头颅存放仓库。现在,已经有超过两百名年轻人依靠着电子辅助设备勉强继续着自己的“生命”。   “机房”存储人员恢复肉身的工作已经开展了,但圣玛利亚的“肉源”还是不够肌体重塑的大批量需要。第一组实验肌体“弗兰肯斯坦”勉强量产,但大脑与人造肌体的排斥效应使得来自“机房”的志愿者几乎要患上精神疾病。   “上回‘弗兰肯斯坦’的投放,上面说停一停。”总参谋长打断讨论,“梁队长,上面特意叮嘱,要跟前线的战士解释一下:困难太大了。”   梁队长抚摸着战士给他新端的茶水杯:“我尽量。李总参谋,您知道,很多战士的家里原本是不愿意上孩子上前线的,就听说我们能给他们再造肌体,才放心把儿子交给我们。可现在——“   “我们从来没有保证过这一点;实际上,头颅存放也只对士官及以上的士兵有保证,当然,大多数一年兵被找到的时候基本被吃得什么都不剩了……”   梁队长挑挑眉毛:黑,实在是黑。   接下来的事情和梁队长分属部分的关系不大,主要是几位参谋在磨磨唧唧地研究策略,企图控制疫情蔓延,并思考怎么把梁队长的特种兵们更有效地投放到需要的地方去。   “我觉得这几个岛上可以暂缓,毕竟居民已经全部转移,不至于有太多的直接伤亡;反而是渔村这边,因为渔民出海被咬伤了,带回了传染病,所以需要重点扑杀控制渔村的疫情。渔村可是有马路的,马路连着高速,通向全国各地!”   “还有他们的产品。”施参谋拿起一份质检报告,“前两天工商对当地渔业产品进行了特别抽检,圣玛利亚派了两个人去。很危险,鱼鳞上有一些载氧菌残留。”   “载氧菌?”梁队长对这个名词有点陌生。   “啊,这是圣玛利亚的一份报告里面提到的。让人变成活死人,主要是因为一种暂时无法完全提取的病毒,它的减毒产品现在被圣玛利亚当成给危重病人延续生命的重要药品;而被接种的人体会吸引一种自然界中存在的载氧菌。当然,人工的注入可以加快这个过程。”   “而它们是用来……”   “代替血细胞。可怕吗?”施参谋苦笑,“拿到圣玛利亚的报告时,我们以为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   “这可不是个坏东西啊……修复血管,维护生命机能。还记得上个进机房的孩子吗,那个小肖。”   “啊,我班上的孩子。也是,从土里抛出来的时候,手腕已经碎了,动脉却还是完整的,血也自己止住了。”   李总参谋笑笑,看似很爽朗:“认真地说起来,梁队长,现在你的身体里,也有它们的存在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李总参谋现在提这个意欲何为;但梁队长还是带头大笑了起来,作战指挥中心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笑了笑。   等到梁队长领命而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假装忘记了李总参谋的玩笑话。   “老张,回队里。”梁队长冲着自己的司机喊道。老张曾经因为严重的事故濒临死亡。被圣玛利亚救回来后,因着和梁队长是病友,得以来给他开公务车。   一路沉默。作战指挥中心里,李总参谋的一番话,梁队长觉得,基本上就可以被视为敌意。甚至可以说,李总参谋有意无意地在暗示,如果被民众发现,那么他本人“活死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成为他被秘密逮捕或者处决的依据。他这位队长尚且如此,他的司机老张恐怕更加难以幸免。   然而……野外存在的病毒居然一直不会变种?   “老张啊。”梁队长故意做出随意的口吻,“你说,圣玛利亚存了那么多的毒株,现在沿海的疫情会不会是他们有意投放的?”   梁队长并非口无遮拦;实际上,由于梁队长和老张都被官方认定死亡,圣玛利亚再把他们救回来之后,都会给他们一个有特殊标识的身份。普通的户籍警会被告知,这些人是重要的人,但不危险,只是需要关注;而事实上,大多数“活死人”被统一安排工作和食宿——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要每晚输防腐剂,是不需要像娇弱的人类一样进食和休息的。这也是官方选择将他们集中在一起管理的原因之一。   而老张,是梁队长的室友——说室友似乎情分薄了一点,但目前为止,还只是室友而已。   “怎么不可能呢?”老张答,虽然也是随便说说的语气,“他们可要靠这个发财呢。”   “我觉得不成……”梁队长向后仰着靠上副驾驶的座椅靠背,“有我爸这种人在……他又不是瞎,真发生这种事,他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哟,说曹操,老爹到!”   “老梁啊,我在回连队的路上。”梁队长接起父亲的电话,“去圣玛利亚?为什么?”   专注开车的老张暂时听不出梁队长的父亲对他说了什么,但梁队长回答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很多:“是嘛……一个月了?还没,中心医院还没跟我们联系……啊,钱敏拜托的?咨询是吗?”   接下来就是斩钉截铁的保证了,老张心里想。他估计得果然没错:“没问题,爸!两个小时之后,你办公室见!”   他挂断电话,“掉头,去圣玛利亚!”   梁队长转头,惊讶地看见老张抱着双臂,事不关己地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怎么放开方向盘了?”   “我我我,我在让它自动驾驶啊。圣玛利亚是吧……”老张懒洋洋地戳了几下电子屏,“好了,我睡一觉,到了喊我去停车……”   梁队长知道老张为什么不高兴了,但他不想说破。他揉了揉老张的头发,收手,抱着手臂看向窗外。   虽然被叫做老张但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岁的张帆同学,可疑地红了脸。   中心医院模拟实训场馆里,柚子和樊晨的训练还在继续。   “那只老鹰在树上,我跳上去把它拽下来!”樊晨说。他纵身一跃,树叶哗啦哗啦响,一只翼展一米多的鹰被他拽了下来。   “小心爪子。”柚子提醒道,“要不要帮忙?”   樊晨专心地和模拟的鹰抢着猎物。虽然是模拟环境,但触觉反馈还是大致反映出了撕扯的激烈程度。   柚子绕道敌人背侧,一个饿虎扑食,精准降落在鹰的上方。她用训练出来的巨大握力紧紧箍着对方不停扑腾的双翼,往旁边岩石上用力一磕。老鹰的头上出现眩晕的星星。   不愧是美化过的战斗系统。   老鹰停止了挣扎,它全身的羽毛都似乎耷拉了下来。但不知为什么,它的爪子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猎物。樊晨扯着兔子的一对足,用力一拉——   “啊,误触了系统bug……”   系统的美化功能,是有限的:开发人员想到的地方,就会披上好看的外衣;而他们没考虑到的地方,比如一只肉兔被扯开之后的心肝脾肺肾,就直白地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少年樊晨一定觉得自己不会好了,柚子如此想道。   不久,黄老师发布系统广播,召唤两人结束今天的模拟训练。柚子脱下VR头盔,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黄老师体贴地为两人分别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中心医院的T恤和纪念运动裤。柚子私心想着,这应该是中心医院研究所参加医院运动会留下的。   “以后就一直用这个了吗?”樊晨问,“还挺好玩的,除了——”   黄老师一脸了然地笑了起来。柚子这才想起,自己的一举一动,应该都被训练服记录了下来;哪怕VR头盔里的视野,也难说有没有被黄老师实时观看。她不禁有点脸红。   傍晚,柚子去圣玛利亚接钱敏回家。柚子说起了黄老师对她的夸奖,说她在中心医院研究所的成绩,和一名特种兵学员的成绩一样好。   “特种兵?”   钱敏回头,花瓣落了一身。   柚子以前没想过,中年妇女钱敏敏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穿着长裙,长发披肩,颇有几分令人动心。   钱敏平时总是把头发紧紧地盘在头顶的,上班期间总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的眼镜,显得十分严肃,有时还有些疲惫。但她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有那么些忧郁和迷茫。她低下头,拂了拂落在裙摆上的花瓣。   钱敏看上去没有很吃惊,反而有些落寞。   “敏敏,你……”柚子赶紧上前轻轻拽着钱敏的手臂,“你今天怎么了?”   钱敏微笑着摸摸柚子的头:“没什么,快回家吧。”   程佑自以为已经相当敏感了,此刻却完全琢磨不透钱敏的心思。她下午接受注射的肌体增强药物还有一些余威,让她不禁抬脚飞奔,一下子就冲到了钱敏前面很多,连把公园的地砖踏碎了都没有察觉。   她突然有些害怕钱敏被吓着了,她止步,回头。   钱敏还在原地。一阵风吹过,裙摆轻舞,长发遮住面庞,看不清神情;双眼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进入主线剧情了呢   开头的老头子唠嗑(并不老 是不是有点啰嗦呢   插了一对基佬副线ww 平衡一下气氛(。   在思考给柚子赋予什么样的超级能力呢?感知?怪力?   莫名其妙成为奶妈的钱敏女士表示无言以对 第8章 意料之外的邀约   钱敏在自家厨房外面的天台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睡不着,就披了外衣出来。天气渐暖,和风细雨的,倒也不觉得凛冽;但钱敏更愿意相信说,这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幻觉:仿佛回到了刚离开陈美美的时候,那麻木的几年。   钱敏至今还留有彼时痛觉的残存和后遗症。比如说,她度假不敢去海边,更不敢和柚子两个人去;更比如说,虽然柚子的到来为她暂时缓解了症状,但一旦柚子有离开的迹象,比如去外地读书,想发展自己的事业等等,钱敏就会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更不要说,种种迹象表明,圣玛利亚正打算把柚子培养成特种部队的一份子。   减毒血清是否滥用,钱敏也思考过。但柚子就是她亲手救回来的。虽然一开始预处理注射血清属于预诊失察,但是其后给她带来的快速愈合和奇迹般的主动免疫效果无疑给她减轻了许多的痛苦。可偏偏这一成功的病例,会被他们盯上……   钱敏不禁有点愤愤:陈美美就这么看不得柚子好吗?   钱敏觉得自己早有预感:决定是否和柚子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怜悯,她其实想得更多的是“这么好的姑娘别被别人糟蹋了”;虽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够格,但起码知道自己不会为所欲为;半年多过去了,果然,这个天资优异的女孩被各个方面的人轮番盯上。   如果自己不在圣玛利亚工作,甚至了解不到这一点。钱敏呷一口手边的mojito,不禁想,如果柚子遇到的是一个比自己离真相中心更近的人,那么她的未来会不会稍微光明一些呢?   柚子的睡眠越来越潜。   她有意瞒着钱敏这一点,所以有的时候会小心地爬起来干点活,再轻轻躺回去。她找了些写文案的兼职,时不时能有几百的小收入;既然睡不好,她就经常起床完成任务。钱敏也许总有一天会发现家里的台式机开机时间不对,但她一直都没有提出来,就说明没有问题:钱敏一向直肠子;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至于晚上睡不着有没有什么问题,柚子觉得是有的。她总感觉自己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但又说不清楚是不是今晚给金鱼换完水忘了洗手;虽然不觉得有多疲惫,她发觉自己总是意外地游离自己的精神,似乎清醒的时间被均匀地分散在了所有没睡着的时候,然而由于总额不足,她会时不时陷入自己的白日梦中。   不安,不满,只能用拼命上课和工作来弥补。   这一天,柚子正想像往常一样起床继续自己的文案编辑工作,突然发现躺在旁边的钱敏的手机屏幕亮着。不但屏幕亮着,还在变着颜色,仔细听还听得出手指划过屏幕的声音,时不时还在打字。   柚子诧异,但也只能假装睡着。   柚子没等多久,钱敏就抢先起身了。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去天台了吧,柚子想。她犹豫了一下,偷偷跟出来。她看见钱敏在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东西,调了调,然后端着杯子走向天台。   柚子看钱敏坐了下来在吹风,自己偷偷溜进书房,打开电脑。   钱敏背对着自己,没有动静,只是时不时默默地喝着自己的mojito。柚子知道钱敏常喝这个,所以才学到了这个鸡尾酒的名字。柚子没觉得这个有什么好喝的,但她愿意时不时稍微喝一点为钱敏助兴。但她不觉得自己能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她。   柚子渐渐沉浸进自己的世界中。她在自己的战线上稍微收了点线,把这周要交的工作基本上打包了,又看了看明天专业课上要学的课本。   凌晨四点了,柚子心想着去天台那边看看钱敏。从这边看过去,她依然躺在天台的躺椅上。更深露重,别感冒了啊,又不是能自己修复的……这么想着,她靠近家里的天台。   钱敏果然是睡着了,披着的外套已经有一半滑到了地上。柚子一直觉得她在睡着的时候最好相处:可能是因为以前的经历,钱敏平时无论从观点上还是行动上总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只有在熟睡时才能够保持完全的柔软和温和。   柚子俯下身,把钱敏裹着外套打横抱起。她一个月来的训练让她已然可以胜任这点小体力活。   钱敏睡得很熟,但这也不排除是因为柚子的手很稳,没有惊动钱敏。平时开玩笑,柚子有时候会说钱敏懒,不运动,要中年发福了——现在抱起来,柚子才发现,钱敏恐怕因为工作的辛苦和某些说不出的心病,体重只减不增。柚子一阵心疼。   “啪嗒”一声,柚子吓一跳。   怀里的钱敏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没有醒来。柚子松了一口气。似乎是钱敏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远远地一瞥,屏幕没有裂。   柚子还是决定先把人安顿好。   她小心翼翼地用脚把卧室的门打开,又轻轻地侧身把钱敏送了进去,再小心地放在床上,稍微搭上一层薄被子。柚子有点舍不得离开,她希望自己也能陪在钱敏的身边,和她一起陷入酣睡。但她不能,身体上奇怪的变化让她睡不着。   终于,柚子还是想起了钱敏那只掉在天台上的手机。她轻手轻脚地带上卧室门。   天台上有人!   做出这个判断的一瞬间,柚子已经隐蔽到了家里厨房隔断的后面。待到藏好了,她闭上眼睛,天台上走动的黑影才在视网膜上凝结成像。   柚子抄起手边的剁肉刀,缓缓向天台挪去。   从体型上看,是成年男子,健硕身材。可能打不过……但自己现在的力气非同寻常。只是——   柚子在天台门前停了下来,举着刀的手也垂了下来。对方穿着训练员的衣服,和自己在中心医院穿的是同一种。对面大楼的光污染此时此刻恰如其分,中心医院白底红字的训练服正好能被认出来。   原来是自己人。   柚子还不知道来者何人,但警惕已经稍微放松了下来。她放下刀,走出天台,拉上门。   那人在吸烟,一股烟味,外加明明灭灭的红色光点,能够很好地佐证这一点。   柚子的语气很轻快:“请问您是哪位,为什么来拜访?”   那人不说话。   柚子继续着问话:“您是中心医院派来的吗?是黄老师叫您来的吗?我这里……”   “砰”的一声闷响,柚子原地起跳,凑到来者的耳边,猛地刹车。   “我这里,没有美酒。”   话音未落,柚子已经出击:原来她在袖子里还藏了一把小水果刀。   来人却不惊慌,轻轻松松一闪,毫发未损。   柚子回身,正想追击,没曾想那人走到天台通向内室的门上,把手搭在门把手上。   “把刀扔了,跪下。”那人仍然含着烟。   柚子咬牙。那人见柚子不从,作势要把玻璃门砸碎。柚子马上跪下,水果刀扔到了天台的另一头。那人及时地收住了手。   “小姑娘,我不是坏人。”那人扔过来一本证件。柚子捡起来,是一本□□。   “您就是老梁伯伯的儿子,特种部队的梁队长?”   对方不置可否,只是指着门说:“别把后路留给敌人,记住了啊。”   “对不起,之前不认识您,不小心唐突了”柚子端来热茶,“您喝点东西,消消气。”   梁队长摆摆手。他的烟快到底了,就剩一点烟屁股。柚子把梁队长请到天台的躺椅上之后,自己也拖了一条小凳乖乖坐着。   “请问您来,有何贵干啊?”   “不用这么客气……我呢,听说你这边训练挺有成果的,来看看能不能把你挑走;樊晨那儿我刚去过,他差点没把我生吞活剥了——你这已经很友好了啊。”   柚子偷笑。   “我的队里一直缺人……一般人不敢去,像你和樊晨这样的又不多。我就想来提前问问你的想法。”   “我其实……”柚子看看室内,“我其实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牵挂;当然如果她算一个的话……你们认识的吧?”   梁队长点点头。   “但她不也是知情人士嘛……我主要想着,要是能帮你们抓活死人,钱敏他们就不会那么辛苦……但是——”   柚子顿了顿。   “——但是如果她不同意,我就不去。”柚子似乎下定了决心。   梁队长吐出最后一口烟,思索了一下,说:“东海离岸不远的地方,有个岛。中心医院的研究项目曾经在那上面做过实验。而现在,大批的感染人体从那个方向游到岸边。”梁队长用手掐掉烟,并毫不在意地抹了抹烫伤的表皮。而烫伤的表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这跟我,暂时还没有直接关系吧?”柚子一时有些不明白,“我还没有入队,这么向我透露,真的好吗?”   “没有关系?”梁队长掏出一片薄荷糖含着,笑了笑,又说,“那么我问你,你知道当年在上面做实验的,是谁吗?”   “中心医院的……医生?”柚子不知道梁队长想要问些什么。   “嗯,课题组的负责教授,相关的医生,后勤……还有,两个实习生。”梁队长细长的眼睛看向柚子,柚子本能地向后退了退,“钱敏,和陈美美。”   柚子皱了皱眉头。   “她……没跟你说过,她们是怎么分手的吧?”   柚子摇摇头。   “你想知道吗?”   柚子愣住了。实际上,对于钱敏一直讳莫如深的当年,柚子一直是很好奇的。但这样一来,相当于答应了梁队长的入队邀请。害怕吗?不害怕,逃窜的活死人在自己面前咬碎过一位老人的双手;只是觉得可惜,可惜这个使命的到来,是在自己和钱敏在一起之后。   梁队长没有等柚子的回答。他跃上天台的栏杆,说:“有意向的话,下周三傍晚帮我点小忙。就在你们学校保卫处等我。走了。”   他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了正常的写稿节奏   最近时晴时雨   希望周末能出门浪浪 第9章 第一次的出击   “啊……手机!”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的专业课上,阶梯教室的角落里,柚子一跃而起。   昨晚在自家天台上碰到梁队长之后,柚子满脑子都是要不要加入他的队伍。进而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来是出来干什么的。本来想好的“拿起手机——回去陪钱敏”的流程,硬生生变成了“碰见梁队——企图打架——打架失败——被卖安利——回去陪钱敏”。柚子现在对于那只可怜手机的最后印象,仍是它刚掉到地上后不久,小心翼翼抱着钱敏的自己用余光瞥到的那个小小轮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柚子注意到自己抓住了桌子的一角,并把它捏出了裂痕。她小心地左右看看。专业课上大多数人还是在认真听课的。自己坐得靠后,注意到的人本来就少。只是但愿真的没有人看到自己毁坏公物。   要不要向钱敏坦白呢……   柚子把头埋回岌岌可危的桌子上。   “程佑?”教授点名。   “到……”柚子尽量冷静地站起来。   “上面这段话,你有什么看法?”   PPT上印着一段文字。柚子匆匆一瞥,是今天凌晨看过的课本内容。记得后面一点就有解释和各个文献的观点的吧?柚子不敢怠慢,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根据20世纪上半叶英国一些机构里学者的研究,幼儿在启蒙时期……”   回答完之后,教授点头,有点惊讶地挥挥手让她坐下。柚子忐忑不安地回位,在接下来的课中,一直不停地抚摸着桌子的裂痕。   课间,柚子终于打通了钱敏的电话。   “怎么了?不是在上课呢吗?”   “你的手机……”柚子欲言又止,“你昨天半夜怎么去天台了?还是我把你抱……啊不,扛回来的……差点,差点扛不动呢……”   柚子心下颇有那么几分担心,万一钱敏知道自己轻轻松松就把她公主抱了,会不会像自己把她上了似的第二天早上不理她。   “我说我怎么回到床上了呢……你刚才说手机吗?”钱敏听上去心情不错,“要不是你帮我充上电,今天上班要惨了……”   充电?柚子一脸茫然,糊弄钱敏几句,挂断了电话。   自己的确没有给钱敏的手机充电,而钱敏不像是会在这件事情上戏弄自己的人。那么留下来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微信图标上冒起一个小小的红圈。柚子点开:   是“社会你老梁”的好友申请。   柚子眉头一抽,点击通过。刷他的朋友圈,柚子更加深深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好哥们不散场!一生豪情一杯酒!干!”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烧烤和烟酒的图片。   “今天举的铁,健身房的哥们一起加油[墨镜][酷]”配了几个大汉对着镜子撩起上衣的画面,一个个笑得憨厚。   这……这什么直男审美……柚子想着,糟心地想要把这个人拖进黑名单。可还没等她这么做,“社会你老梁”发来消息:   “嘿小美女。今晚,约吗[酷][墨镜]”   柚子的手在“加入黑名单”按钮上颤抖着悬停了至少10秒。她打通了钱敏的电话:“敏敏,这个梁队长,到底是什么人啊!”   钱敏放下手机。   柚子的抱怨刚刚结束,一切如计划。柚子虽然嘴上埋怨,但听得出来,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希望另外一个男孩也能够一起去。毕竟,这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任务,任何的疏漏都有可能带来极大的痛苦。而如果两个孩子一起来,再加上梁队长在旁边盯着,出事的概率小一点。   这也是昨天下午梁队长说服钱敏的主要说辞。   昨夜,当柚子走出天台去和梁队长对峙时,钱敏其实是醒着的:如果无法确保柚子出门去捡手机,就不可能有机会营造“私下见面”的氛围,所以她故意松手,让柚子有一个来到天台的理由;而柚子最终忘了捡手机,梁队长说,也想过就让钱敏自己来回收,但想想,还是给柚子留下一处破绽,希望她能自己想通整件事情。   “你真的希望让柚子参与进来吗?”梁队长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迟疑,“她其实还是想守着你的。”   钱敏那一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应该是在上班路上:“她……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人希望她去。那不如让她主动出击吧。”   “怎么让她做出决定呢?”   钱敏那边沉默了一会:“交给我吧。”   我们常说,世上没有互相不猜忌的爱侣。没错,人和人之间总是有隔阂的,经历的不同可以扩大这一区别。我们从无法互相理解开始,慢慢地互相抱怨和指责,直到完全无法沟通。到那时候,屏障已经形成,再也没有体谅和理解的和平鸽可以飞到高墙的另一边。钱敏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可能还意识不到,她已经错了,错得离谱。   柚子回到家,一天的课下来,她也是疲惫不堪。晚上学校的活动折腾到八点,柚子在这期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吃晚饭。她早就给钱敏发了消息,希望她能在下班之后做一下晚饭,起码找个地方买好两个人的吃食。   而到了家门口,柚子才意识到,钱敏一直都没有回信。   柚子换鞋子的手迟疑了。家里很安静,只有自己早上喷的空气清新剂味:她觉得自己身上逐渐散发出的气味不好闻。而以往这个时候,饭菜香味或者起码厨房的油烟味,已经出现在了小小两居室里。   钱敏……怎么了?   柚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天台,没有;书房,没有;那么只有虚掩的卧室门——   “敏敏……敏敏?”   钱敏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左臂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好了,隐隐还渗出一点血迹。   “敏敏你……你怎么了?”柚子扑到钱敏的身边,“摔伤了吗?还是病人抓的?”   “下午有个病人刚进来,狂躁症发的时候扯断了固定的……嘶……固定的绑带。”   “所以这是他……抓的?”   “咬的……啊,放心,测过了,没有感染……”   钱敏继续低着头假装自己很疼。实话说,红颜料涂在手臂上,在这种快要热起来的天气里,还是有点痒的。她同时还在留意着柚子的反应——似乎瞒过去了。只是刚才自己说出是被咬的时候,柚子的神情飘过一丝丝短暂的停顿。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我没事。买的东西在那边,宋姐帮我带的你去热热吃吧……不用给我准备了。我先睡了……”   钱敏转身躺下,背对着柚子,不敢再看她的表情,生怕多说多错,暴露了实情。   “我……”柚子的声音有些颤,“我出去有点事,今天可能晚点回来。等会帮你锁门了啊……”   柚子夺门而出。钱敏心下暗道不好,难道被她发现了吗?   柚子在人行道上疯狂地奔跑着。入夜,行人逐渐少了,但稀稀落落的散步的人还是对她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柚子一边跑着一边哭着,大颗的眼泪滚落。   她知道钱敏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她一定是自以为对患者十分了解的。但她很少亲历真正的事发现场:送到圣玛利亚的病人大多温顺如绵羊,哪怕医院配备了护具,哪次不是直接绑好了人扔进软墙壁屋子,根本不需要医生完全直接地面对患者。   上次孙医生救老大爷,看准了老人没什么力气了,没有做回避。这还是出紧急情况的医生。在圣玛利亚里面,怎么可能有人放任患者伤害医师?   更重要的是,钱敏说,这不是不小心挠出的伤口,而是咬出来:且不说圣玛利亚的病人发狂不怎么咬人。单单就上次柚子亲眼所见,一旦咬伤了,就不可能还留全肢。   换句话说,钱敏在说谎。   为什么呢?是嫌自己贪生怕死吗?明明是为了这个人才谨慎考虑要不要入队,现在就要被这个人赶出家门吗?   跑了很久,柚子才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呼吸来提供氧气了:身体很轻松,仿佛每个毛孔都能自己呼吸,不需要呼吸系统的累赘;再加上前一阵训练出来的结实躯体,和自己本身就很轻巧的身材,简直是健步如飞。   家到学校要坐车四十分钟,而现在也就过了半小时,自己已经跑到了学校的周围。虽然已经早就过了傍晚了,但有没有可能,梁队长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呢?   钱敏,你若是嫌我胆小,柚子想,我便勇敢给你看!   梁队长看着手表。九点一刻。柚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学校围墙的外面。只见她轻松一跳,翻过围墙,来到他和樊晨的身边。旁边保卫处的大叔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憋住了。   “来了?”梁队长笑着说,“差点就赶不上了。”   “来了。”柚子抹了一把眼泪。   “不后悔?”梁队长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不后悔的话,九点半准时出发。   “不后悔!”   “好。老王啊,给这个孩子讲一下作战计划……”   梁队长背过身去,给钱敏发了一个“允悲”的表情。钱敏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吵架-分手-复合-再吵架-分手-复合-□□-结婚的俗套模式呢ww(并不   马上就要第一次开打了呢,开心=w= 第10章 捕捉萝莉行动   “这个行动,主要是为了围剿逃脱的染病儿童。程佑,就是上回袭击你的那个孩子。”小梁队里的老王说道。他看上去应该快五十岁了,全身穿满护具,腋下夹着头盔。而回头看梁队长,只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   “程佑,你等会从左侧包抄,配合梁队堵人。如果冲着你来,注意保护自己,掰手堵嘴,自己想办法;它要跑就让它跑,把荧光颜料泼上就行。”   老王给两人一人一袋子东西。   “平常的力气捏不爆,照你们平时训练的时候第三阶段的力气就行了。”   柚子和小樊对视一眼:这个老王,是个懂行的。他们平时从热身到输出全力分五个阶段,前面还是有人带着练的,到了后面三个阶段,教练退出以防误伤,两个人自行训练,或者对打,直到完全使出全力。第三个阶段的力气,该到捏木板了吧?柚子盘算着,接过自己的作战服和荧光颜料。   “程佑,小樊毕竟还未成年。”趁樊晨去找卫生间换衣服了,老王把柚子拽到一边说,“等会真的荷枪实弹地上的时候,麻烦你提醒着点梁队长,别让这孩子冒险,不然我们对他父母没法交待……你虽然也是个大孩子,但都说你懂事。我也就把你当大人了啊……”   柚子喏喏。她心里顶着一股气,老王的话倒是正中她的下怀:对嘛,已经是成年人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老把自己当成小孩……   柚子心里酸疼地一抽。   作战服穿好,一人发了一柄冷兵器,三人被老王送到师范学院后山的山脚下。四周的警示标识和围栏围网已经把后山与教育园区的师生分隔开来。入夜,路过的行人很少。但柚子看见以老王为首穿戴好护具的普通干警小心地在四周反复查看,劝走人群,交叉巡逻。柚子向他点头示意,对方挥挥手,叫她快跟上。   打开夜视仪,梁队长确认了一下目标的方位。还是蜷缩在最大的一棵老槐树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梁队长一挥手,柚子和小樊按照计划分散到两边,三人将槐树从三个方向分别围住。   四周是普通的小山丘,尚未开垦的林地里各色植物盘根错节。柚子小心地穿行在树根和矮灌木丛中,拨开半人高的草,埋伏下来。   万籁俱寂,远方火车离站的时候带来一点点抖动。梁队长从夜视仪里观察到对方被火车的到来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安静下来,继续蜷缩在槐树下面。槐花开了,香气悠悠。莫非这个孩子还保留着一定的嗅觉?   梁队长给另外两个人发暗号,自己端起□□逐步靠近。从GPS定位上来看,两人也在小心翼翼地靠近着目标。他摈住呼吸。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暂停的消息。   目标躁动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三人,却因为看不清,只是原地走动着。   “柚子。”梁队长轻声对着话筒说,“你现在能摆脱呼吸吗?”   柚子那边传来两声深呼吸声,又是一阵沉默,半晌,答道:“能。”   梁队长心下想,估计柚子的变化这么大,钱敏还不知道。   “我不能……”是樊晨的声音。他似乎因为憋气太久,正在大声地喘息。梁队长拿起话筒,压低声音:“小樊先撤下,柚子跟我调整一下角度——”   晚了,目标已经行动了起来。可能是刚才那一句问句的原因,樊晨短时间内的大量呼吸让目标更加明显地感觉到了有活人的存在。一秒之内,不,可能只有半秒,目标蹿到队伍的右侧,樊晨的位置,血口大张——   “砰——”樊晨卡在目标到来前原地起跳,来到了老槐树上。树上采食花蜜的蜜蜂嗡嗡四散,花瓣四落。   目标不死心,跳回树上,攀住一个小小的枝桠,往上方樊晨的方向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柚子一个原地转身,装满荧光颜料的塑料小包应声而出,从背后击中目标单薄的小身板;与此同时里面的颜料迸出,小小身躯的前胸后背立马在黑暗中无从遁形。目标一个吃痛,从树上跌落下来。   梁队长起跳,空中瞄准,射出□□。目标在梁队长落地时还想要挣扎着起来抓他,但很快就不动弹了。   柚子从左侧跑上来,樊晨从树上滑下来。三人低头看着槐树下已经不能动弹的病童。   一个多月的野外生活,再加上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这个原来在幼儿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的小孩已经面目全非:原来应该是童花头的头发干枯如稻草,原本圆圆的小脸已然凹陷下去。花裙子变得破破烂烂,单薄的小小身体更是因为腐败而变得惨不忍睹。刚才的投掷过来的颜料包就能打烂她的身体,梁队的强力□□更是把肩部打出一处贯穿伤。   梁队长三下五除二,掏出绳子把人绑好,再通知山下巡逻的同事上来把人抬走:“喂,老王啊,搞定了。找个担架来抬走吧。一个槐树下面——”   可能是视野的关系,梁队长在绑人时似乎漏绑了一条胳膊。他打着电话回头的那一瞬间,病童用唯一自由的那一只手撑着自己跳了起来,冲向樊晨——   唯一一个,在目标眼中,闻得到的目标;换言之,笑喷喷的食物。   “闪开!”“嘭——”少女的惊叫和闷响同时响起。樊晨被柚子丢到十步开外,等缓过劲来,柚子已经把病童重新擒拿,自己则捂着腹部,似乎很是吃痛。   梁队长不敢再掉以轻心。他拿着手电,仔细查看好了再次捆绑的病童有没有被绑牢。接着他想起来刚才的情景,赶忙抓住一旁的柚子:“怎么样?”   柚子松开捂着肚子的手,又揉了揉。作战服被蹭破了,原来也有外伤。但外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就连淤青,也在奇迹般地慢慢消解着。   “不疼了。”   梁队长松了口气,但还是说:“回去让钱医生给你好好看看。”   柚子觉得梁队长这句话的杀伤力比那个小孩要大一些。更不要提梁队长一路还在抱怨“圣玛利亚给的什么破麻醉,半点用没有……”   晚上十一点,梁队长的车把樊晨安全地送回了他在市郊别墅区的家。梁队长在后排打着瞌睡,柚子则趴在窗口和小樊道别。小樊毕竟还是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家门,好像很期待把今晚的经历和焦灼地等待着的家人分享。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还能享受亲情的特殊训练学员吧,柚子感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最近过得怎么样。   司机张帆不耐烦地拍着方向盘。等樊晨进家门了,张帆好像是故意地大声说:“小姑娘,家在哪儿啊?”   柚子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眼梁队长。依然熟睡,还打着小呼噜。家在哪儿?哪儿有家?钱敏的家吗?   “随便把我放哪儿吧。”柚子说,“和钱医生……闹了点矛盾……”她发现有点不对,又补充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啊,小伙子?”   张帆翻了一个山路十八弯的大白眼。柚子似乎听见梁队长偷偷地闷笑了一声,接着很快继续打起了呼噜。   什么嘛,装睡啊。   柚子清清嗓子,也故意朗声道:“先把你们梁队长送回去吧。然后再送我去中心医院查一下肋骨。”   “行……”张帆戳着车子的控制面板,夜间行车少时自动驾驶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这个点,中心医院只有普通急诊,你去了会不会不合适。不然去圣玛利亚吧?”   圣玛利亚……钱敏会在圣玛利亚吗?   见柚子总是不回应,张帆急了:“去不去啊?我还要带斌斌回家呢!”   “斌斌?”柚子疑惑,下意识地看向梁队长。他已经笑得停不下来,连装睡都忘了,但他捂着嘴,小心地没发出声音。   “哦你们住一块是吧……”看见梁斌对自己摆摆手,柚子会意地配合道,“没错,这里离圣玛利亚近,然后到你们宿舍那一片,再开才能到中心医院……行,把我放圣玛利亚吧。”   张帆心满意足,喜滋滋地哼着小曲设定好路线。梁斌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着假寐,等着他的小司机上钩。   半小时后,柚子来到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等看到押送车的时候,梁斌的同事老王已经迎了上来。   “柚子啊,来检查身体吗?”老王戴着护具,显得有些笨重,“我带你去找老梁吧。内科嘛……”   柚子刚想推脱说自己认识老梁,却已经被热情的老王拉进了内科的办公室。   “老梁,我们有个队员,伤着了,你给瞧瞧——欸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啊?”   正在看报纸喝茶的老梁的眼镜歪了,值夜班的小林搞不清状况地皱起了眉头。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个娇小瘦弱的柚子,似乎在一个月间长高了,变壮了,还穿着被病童挠破的特种部队作战服。   结合刚刚被老王押送来的孩子——   “钱敏!你给我站住!”老梁喝止了刚刚进门的钱敏,“你怎么能让柚子上前线呢?!”   钱敏手上的托盘掉了,东西叮铃哐啷砸了一地。她踩着这些东西跌跌撞撞地过来,半高跟的鞋子被绊掉了都没顾上。她手上还滑稽地涂着红色的颜料,白大褂上却已经沾上了患者的污血。   她冲到了柚子的面前,拽着她的手臂,反复打量着她近乎痊愈的伤口。似乎想笑,又想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柚子看着钱敏这副滑稽的模样,冲进钱敏的怀里:“笨蛋!”柚子用拳头捶向钱敏的胸口。   还好柚子收手只用了一分力,否则钱敏一定会因肋骨骨折被送进中心医院急诊室。   “载氧菌已经很活跃了,是你自己激发出来的吧。”小林给柚子完成了首次战斗后的身体检查。外面,依稀还可以听见老梁训斥钱敏的声音。   “是的。似乎可以自己调节。我的内脏有腐烂吗?”   “几乎观察不到,暂时不用担心。你提到的奇怪的气味……应该是载氧菌代谢的味道。不要滥用载氧菌,让血细胞保持在正常的水平,就没事。”   柚子点点头。   “失眠也是正常现象。载氧菌缓慢重塑神经系统,但检查的设备最近检修,暂时查不了……按照你的需求正常睡眠就行了。闲的时候帮钱姐打扫打扫卫生呗。”   柚子笑了笑。   出了圣玛利亚,正好钱敏的夜班也下班了。折腾一夜的两人伴着原处的朝阳慢慢走回家去。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她们互相依偎躺进被窝里。   “……我说,你最近如果老是睡不着,要不要去查一下神经重塑率——”   没等钱敏说完,她怀里的柚子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智障作者以为自己昨天发好了这一篇   没想到自己没发上来   QAQ 第11章 进驻   钱敏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首先,柚子不在。   上回她坦白了自己假寐的事实后,柚子也说了自己间歇性神经亢奋的情况。她给钱敏看了自己的账户,表明自己趁着睡不着觉在老老实实赚钱。   钱敏心疼,但也不好阻拦,只是说让她不用过分劳心,夜里可以让梁斌陪她出去玩玩。   所以,这就出去玩了?   小情人去哪里玩,玩什么,钱敏其实是不在意的: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还是乖巧的那种,应该不会太出格;梁斌就更是有着双重保证:是个基佬,他老爸还是圣玛利亚的同事,柚子擦伤一块皮,他就得被老爸拎着耳朵训半小时。   所以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乖巧听话如柚子,连个纸条也没有留?   床头没有,餐桌和厨房没有。就连他们最常会面的天台上,也只有落花伴雨淅淅沥沥。看看手机,好家伙,没信号。钱敏硬撑着刚起床还发胀的大脑拖拖拉拉地走到更衣室去,打着哈欠把自己身上的睡裙扒掉。   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轻轻抱住,把钱敏的脊背拉入一片柔软的温柔乡。   这感觉有点熟悉……啊,果然。   钱敏的身后,陈美美一脸暧昧地看着她。这感觉已经非常久远了,远到钱敏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一幕是否发生过。但只要两个人一接触,这记忆的开关就会被瞬间开启,往事如潮水涌来,就像东澜岛上的波涛,伴着日升月落永不停息。   钱敏轻轻把陈美美的手拿下来:“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她已经成了战士……是你同意的吗?”陈美美识趣地退到一边,却开门见山,“和她分手吧。一次次的行动,只会让她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像你的……病人们。”   “谢谢你的好意。只不过,咱们分手,就是被你家里劝分的……你父亲不会继续反对我们吗?”   话音一出,陈美美的呼吸似乎一滞:“我,我自有安排……父亲也上了年纪了,等我代替叔叔当了院长——”   “——美美。”钱敏微笑着拉住陈美美的手,“我何尝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柚子这孩子是我救下来的,不论她变成什么样了,我都想陪着她……你不是说她很快就会再一次变成我的病人吗?那就……”   钱敏的声音陷入哽咽。   “那就让我再当一次她的医生,咱们院不正是‘临终关怀中心’嘛……等我送走了柚子,如果你也顺利当上了院长,我就答应你。你看这样行吗?”   陈美美面对着婉言恳求她的钱敏,说不出话来。   “那……那也不会这么快,对不起,我不该来打扰你们……我就不勉强你了……”   陈美美走出钱敏家的小单元楼,掏出手机,等信号恢复了,发出一条消息。瞬间,整栋楼的通信恢复原样。   陈美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钱敏有没有察觉出不对劲,陈美美反思着自己的言行。但无论如何,破绽是很明显的:没有人会丧心病狂到动用军用设备来劝和前女友。她只是想来探探钱敏的底。圣玛利亚要派遣随军医生,柚子又新近加入了梁斌的行动队。陈院长向陈美美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陈美美当时还觉得这主意不错。   而现在她简直后悔透顶。   陈美美没有撑伞,直接让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发型和名贵的衣裙上。抱住钱敏的时候,说是没有触动,那必定是假的,是欲盖弥彰;可这分触动带给她的不是什么美好的爱意,反而是对于过去的痛悔和对柚子姑娘的愧疚。   陈美美的高跟鞋在湿滑的路面一歪,她整个人跌进路边的草丛,被司机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泣不成声。   “肖部长看过你的资料了,觉得你很合适:充分的经验,过硬的技术水准,漂亮的学历。”陈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和钱敏谈话,“不知道你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   钱敏摇摇头。   “行,干脆利落。知道你也想早点去陪……额……程佑姑娘,哈哈是吧……”   钱敏知道陈院长对于自己和柚子的□□其实颇有微词。但现在很显然,不是自己在求院长升职加薪,而是院长在求自己上前线。当供求关系反过来的时候,院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捧着点她们。   “补贴和相关的福利会于今日和你商量,总的来说还是很丰厚的……你家那个单元楼,不也是院里分的嘛!也上了年头了。这回虽说暂时不用搬走,但院里再考虑给你们换一处住宅……”   “谢谢院长。我这房子也真是够旧的了,三天两头手机没信号……”钱敏抱怨着,看见陈院长的讪笑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啊……果然只是逢场作戏吗?钱敏想着那个惊悚的早上。陈美美走后不久,手机信号恢复,柚子的短信终于送达:“早上堵车了,我和梁队回不来了=A=”   她当时还以为是雷雨天气凑巧打断了线路。现在看看,多半是这个陈院长捣的鬼。   “梁队长的单位有一位杨书记,说是想请你们俩去参观一下营地。”陈院长清清嗓子,另起一事,“你们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和小梁说一下。”   “院长,我最近的手术——”   “推了,都推了。我准你的假!你可是代表我们去前线的医生!……”   钱敏即将调岗的消息在小小的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很快传播开来。传得最有模有样的消息称,钱敏去前线,其实是被孙思典排挤的,因为钱敏一走,就没有人和他一起竞争职称;消息人士也说得有鼻子有脸:钱敏的调令公布没多久,孙医生的升职令就到了,他从普通医生转岗到了管理岗位,   钱敏本人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左右她也快离开了,下回再当回普通的医生,且不说要到几年之后,更不一定愿意回来了。同科室的同事和平时关系好的大多颇为不舍。宋云芝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谭这个哭包更是自己躲到卫生间去嚎了很久。小林算是个男子汉,没说什么,但帮钱敏把办公室的纸箱搬回家的时候,还是抹了两把眼泪。   唯一沉默的,是老梁。   钱敏知道老梁的老伴,就是倒在了中心医院的训练场上。具体的原因未明,只是最终的惨状,不比任何一个被紧急押送而至的病人乐观。但其实,正是因为类似的原因,钱敏甘愿陪着柚子冒险,守着她,也不想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押送车的客人。   钱敏和同事们一一道别。从当年发生那件事,被中心医院辞退,来到圣玛利亚,钱敏就没想过自己还能走出这个小小的医院。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完完全全地烂在这里,就像她的病人那些不再工作的脏器那样,化成血水,最终被这个世界抛弃。然而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她即将离开这里了。   当然,就算离开了这个医院,她还是算圣玛利亚的人。就好像这回的调岗,也只是普通的岗位调换,而不能算是跳槽。办手续的一周里,形形□□的人来来往往,有衷心祝福的,也有阴阳怪气的。钱敏对此已经有点麻木了。   第二周,钱敏来到柚子的学校。她的休学手续终于得以提交,学校也承诺尽快特事特办地通过。钱敏想着可能还要赶回来帮柚子办手续,就委托梁斌提前给自己的车子办了一张他们部队的通行证。这张证件正在钱敏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后静静地躺着。   柚子看上去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期待。两人平时都是俭素的人,这回暂时搬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件行李,只是把两人都很喜欢的一盆薄荷给带上了。这盆东西现在就在柚子的腿上放着。   柚子开心地哼着小曲,钱敏默默地开着车。这辆车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可能更因为它不是军用只是民用的原因,几乎没有自动驾驶的功能。柚子想起梁斌那辆车。如果自家的座驾也能够自动驾驶,那是不是就可以让钱敏多休息休息……   柚子看着钱敏。   这个年轻的医生情绪十分明确:难过时喜欢一个人待着,开心时眉眼弯弯,疲惫时则沉默着缩在角落里,好像一只灰色的蘑菇。现在,明显地,她就处于最后那种情况。   车子驶入大院,绿树荫中三四层的小楼看起来陈旧却坚固。一个战士在宿舍门口迎接了他们。“梁队长在开会,说是实在对不住了。”战士不好意思地笑笑。钱敏看见战士手上一处没有完全愈合却已经拆线了的伤口。应该用了促进愈合的减毒血清吧,虽然本身的体质还没有改变。钱敏拍拍战士的肩膀,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新研制出来的愈合促进液,叫战士去自己涂了。战士知道钱敏是来当随军军医的,喜不自禁地收下了。   营职楼的宿舍不大,比两人之前的公寓要挤得多,但两人还是选择住在一起。小小厨房里几乎转不过身,柚子左右看了看,只能把薄荷放在窗台上。隔壁的卫生间里,钱敏正在冲澡:好在淋浴的热水早就装好了。柚子悄悄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听着热水浇在钱敏身上的声音。   昨天又去训练了,每次一注射那种增强肌肉的药水,自己就会在某种方面过分精神;而这几天搬家的劳累,让柚子不好意思让钱敏再累着;而现在,钱敏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引人遐想……   门,是在一瞬间开的。柚子其实反应过来了,腰肢猛地发力把自己撑了起来,回头。然而这么一来,和开门的钱敏正正好地打了个照面。   作者有话要说:   钱医生成功渡过了感情危机   有没有害怕医生就这么渣了呢?   不,我们要写甜文,不   (虽然渣攻虐文的心思,作者也是有过(pia 第12章 肇始   水珠一滴一滴,从钱敏的发梢滴下,从透白的皮肤上滑过,沿着修长的身姿掉进浴巾的陷阱。   柚子瞪大了眼睛,羞红了耳朵。   钱敏知道柚子多半是在外面偷听。她听见柚子的脚步声徘徊往复最终停止了声响。钱敏以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本来还想发声戏谑一下柚子,却一时觉得,如此明显地压制,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就好比现在,眼前的小人儿一脸贪婪地看着自己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钱敏故作惊讶:“啊,你在呀……没摔着吧?”   这种时候不该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吗?钱敏瞬间觉得自己欲盖弥彰。她似乎从柚子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虑。不过也说得通:既然互相了解,就没必要隐瞒对方自己的色心……钱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捂着浴巾的手松开,顺手把浴巾挂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抚上柚子的脸颊。   “脸这么红?刚刚洗完热水澡的……是谁呀?”   柚子被完完全全看穿了,自然是害羞得想藏到门缝里面去;但两个人毕竟处得久了,虽然原先是很内向的,但柚子毕竟也趁着几次难得的机缘主动上过钱敏,这时候便硬撑着薄薄的脸皮顶了回去:   “敏敏才是,被蒸气熏得皮肤都透亮亮的……”柚子低头。她比钱敏略矮一头,这样正正好可以埋进钱敏胸前的柔软,“连身上都很香呢……”   稚拙的调情却不让人觉得刻意:此情此景下,钱敏本来就感觉心头畅快;听着柚子的话,也只觉得她实在是娇俏可爱。钱敏故意挺胸,让柚子撞了个满怀,又趁她躲闪轻轻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小嘴唇——   “钱敏?柚子?”门突然被人敲响,“好了吗?”   柚子倒退,为钱敏轻轻合上了卫生间门。接着传来大声开门的声音,梁斌的半句“欸柚子啊钱敏呢——”和一记闷拳。   梁斌自然是打得过柚子的。但他自诩(“绝对是自诩!”柚子补充道)尊重女性、爱护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还手。   于是当柚子终于想起来,把挂在门外把手上的浴巾递给钱敏的时候,钱敏看见梁斌正赖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肚子。   “训练成果不错,梁队长很欣慰吧?”钱敏裹着浴巾,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来。柚子气呼呼地给梁斌倒了杯水,勉强维持着脸色和力道,帮他放在了茶几上。   “还行,没有贯穿……”梁斌微笑着端起茶杯,还说了声谢,“倒是你,劳驾换个地方穿好衣服。不然我可要再吃这位小姐一拳。”   五分钟后,衣冠齐整的钱敏拽着愤愤不平的柚子回到客厅。梁斌正襟危坐,正在通过自己眼部的微型投影设备查看信息。见她们来了,一眨眼,把光束收了回去。   中心医院的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钱敏想着,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年的任性,间接导致闯下大祸,自己也被从科研的前线撤了下来。   “言归正传。”他给两人一人一只小的腕表,“这是单位里面通用的通讯设备。以后有事基本会用这个找你们,我就不亲自来了。现在我是来应杨书记邀请,带你们两位一同去单位里面走一走,方便的话一会儿就动身吧。”   钱敏知道梁队长作为他们队里千年难遇的超级能力者和军事方面的天才,其实是很忙的,能够亲自上门迎接两人其实算是两人的荣幸。   当然,要是由同样表现优异、被寄予厚望的柚子出面反对,想来杨书记也不会有异议。钱敏看着柚子,柚子僵硬地点点头。钱敏满意地笑笑:这姑娘还是很听话的。   “行,我和秘书预定一下……”梁队长眨眨眼睛,三维投影列出一张日程表。他动动手指,在满当当的日程中插入一个三小时的事件,后面的日程一个挤着一个向后推迟着。   钱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标注着“张帆“和一颗爱心的日程被挤出当日安排。系统提示是否删除,梁斌皱了皱眉,点了“否”。钱敏这才意识到自己刺探到了梁斌的私事,连忙转开目光。   “杨书记让我转达。”梁斌打开另外一份文件,似乎是人事档案和宿舍分配表,“这个小营职房只是一个过渡房。等你们两位正式入职了,特别是你,柚子,等你通过考核正式入队之后,会分配新楼里面的宿舍楼。现在就暂时委屈一下?”   “柚子有自己的宿舍楼……那我呢?能一起住吗?”   “可以。这里有明文标注……”梁斌在虚空中点击着三维投影的画面,拖拽文档到正确的位置,“看。程佑同志的爱人钱敏同志享受同等住房分配优惠。”   “哟,什么时候这么开明了……”   “有我的先例——”梁斌端起茶杯,深藏功与名……   “滴滴——”楼下两声鸣笛。   “走吧,老张在催我了。”   坐在梁队长的黑色公车上,钱敏和柚子经过一个很大的训练场,一个体育场,几处较为集中的办公楼,终于驶入了红墙中。过门卫的时候,除了钱敏有的那张通行证,张帆还利落地配合门卫进行了驾驶证、身份证和特别通行证的检查。其余三人中除了梁斌,钱敏和柚子也留了指纹。   “你们单位不会担心有人冒充你吗……?”钱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时候,坐在前排的柚子正在留指纹。梁斌两手枕头向后一靠,笑笑没有回应。   红墙后面,都是些两三层的分散办公楼,看上去有年头了,但修葺得很整齐。不远处有一个大型的室内训练场,应该是不久前才竣工的。前一阵连天阴雨的天气也没给它的玻璃幕墙留下什么污渍和水迹。   “柚子以后会跟我在这里集中训练。而钱敏你——”手指指向训练场旁边的建筑,“还记得中心医院的科研中心吗?”   这栋小小的白色建筑完全就是中心医院那处研究所的翻版。在钱敏看来,甚至连内部的某些布置陈设都可以说是一脉相承。钱敏要来楼层分布大致看了一眼,果然,大多数通用科室和实验室都是重叠的,而部分中心医院的特色科室和部队需要的特种科室则是互相错开的。比如钱敏就觉得没有人会在中心医院的科研机构里设置“战场心理学”;而这“临终关怀”……   嗯?协作单位: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本想在部队特种领域有所探索的钱敏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接着是柚子他们的训练场馆。除了以前使用过的模拟训练场,一个学员在一个海绵球里滚来滚去,还有不少柚子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钱敏看着柚子两眼放光的样子,觉得要不是自己在旁边看着,她应该会不顾梁斌的阻拦直接上手尝试。   机械化对战外骨骼是给普通将士用的,是为了弥补身体本身易损的缺点和力量上的不足而开发的单兵武器;而这些外骨骼除了保护,也用于辅助战士指挥各类无人机甲和兵器。而作为梁斌这种有自愈合能力、对于人工材料接受程度高的超能力人才,外骨骼上的各种控制设备、探测器和传感器以及自有系统就可以直接安装在本人体内。演示中,梁斌伸手,在不发一言的情况下自如地指挥所有无人机列阵、出击、归队,好像它们都是静听蜂王命令的蜂群。   梁斌递给柚子对战外骨骼的一个手柄,让她试试。不出五分钟,二十来架四旋翼无人机在柚子的灵活操控下自如飞行和悬停。对照着一旁屏幕上的演示画面,柚子很快模仿出了一模一样的组队出击阵型。在场诸位将士无不啧啧称奇。   柚子恋恋不舍地离开训练场馆。夕阳西下,橙色的光打在她兴奋得红彤彤的脸上。她看着钱敏,拼命抑制着自己的狂喜,却又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给爱侣。   钱敏摸摸柚子的头发,和她碰了碰鼻子。   训练场的顶楼办公室里,玻璃幕墙后,杨先武书记站看着余晖下钱敏和柚子长长的影子。他似乎在目送她们缓缓离去,好像没看见身后卫生局的肖云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半晌,杨书记转过身来:“肖同志啊,干得漂亮啊。”   肖云生连声说着不敢当:“这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大的志向,梁队长那边引导得差不多了……在下只是,顺水推舟、顺水推舟。”   讪笑的中年人似乎没怎么引起杨书记的注意。他自顾自坐回办公桌后面,抚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茶壶,抬眼间,神情严肃了起来:“岛上也是你的辖区。什么是该管控的、什么是不该泄露出去的,你自己清楚。出了问题——”   “保证严控,绝不外泄!只是……”肖云生搓着手,“您知道的,东澜岛上,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去……我们的扑杀已经覆盖了岛周区域了——那些溜进了海里的小型动物,我们也抓不了啊,更不要说人——”   肖云生刹住话头。   杨先武书记却像是被提起了兴趣。他从一边嘴角挤出一点点笑:“哦?你们卫生局,什么时候还碰到过……“人”……了?”   肖云生自知失言,却有苦说不出,不禁绷直腰背,满头大汗。   “没有。”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卫生局扑杀的过程中,只遇到过大、大型哺乳类动物。这些动物……有点难以清除,还请驻岛部队出面……”   杨先武欣慰地笑了笑,陷进身后舒适的椅背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放假,要去奥尔良玩耍   本来想写点存稿的……   然而跑去和对门的俩小哥吃了顿晚饭,三个小时过去了   今晚再写点吧   如果明天更了,说明:要么今晚爆肝了,要么我背着电脑去奥尔良了   哈哈哈,我爱日更,写作使我快乐 第13章 军医也要打仗?   “呵,这小姑娘真够猛的……你说我这外骨骼修理费用能报销不?”   “肯定能……你这还算好的,你看我这,看,脸都肿了……”   某一天下班,钱敏按照约定来接柚子。还没走进市内训练馆的休息室,迎面就撞上两个外骨骼被得变形了的战士。   仔细看看,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肌肉强壮,三十公斤重的外骨骼在身上穿着如若无物,然而复合材料制成的坚硬外骨骼却有好几处严重的损毁。   钱敏这几天一直在接受培训,也在课上见到过类似的样品。一般这种损毁,基本可以等同于单兵遭遇小型突袭了。   另一个兵则是拿着冰袋敷着自己的脸。他可能有不下两米高:当然,一米九以上的人类在一米七的钱敏看来都是一个高度;同样是结实壮硕,一拳可以对付一头壮牛。然而他的左侧脸颊肿得老高,左眼几乎眯了起来。   ……柚子还学会起跳出拳了?   钱敏忐忑不安地走进训练馆休息室。一群伤病败将中,柚子鹤立鸡群;身边的长椅上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七八双打烂了的手套。   “敏敏!我……”柚子一脸兴奋地扑上来,“我赢了好多场!”   钱敏推了推眼镜。她平时戴眼镜很少,只是最近一直在进修,不免需要看投影。而以一个医生的视角,柚子虽然不能说挂彩,但也没有完全达到全身而退:膝盖青了,手上有擦伤,眼角也有一点点轻微的淤青。要知道,之前的柚子可是个沉默、纤弱的女孩,和现在这个发丝纷飞的混世魔王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但她细致敏感的心思没有变。柚子见钱敏看了几眼那一排打烂了的手套,忙说:“都是我用坏的没错,但梁队长说他给我报销,不用我们赔!”   钱敏哑然失笑。她轻拍了一下柚子的臀部,叫她赶快去冲澡。柚子跳着轻快的小垫步走了。   钱敏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靠着。来到部队大院的日子和以前两点一线的生活相比有些不真实。一下子摆脱了最基层的劳作和最底层的患者,不用每天为一个个困难的病例而犯难,只需要像个学生一样从最基础的安全保障条例学起,复习一些已经知道的医学知识。以前,总是柚子为她做饭、洗衣服。现在,三餐有食堂、洗衣有智能洗衣-干衣-整烫机代劳,乃至宿舍都有专人负责打扫,钱敏每天只需花点心思在小小的厨房里捣鼓点点心,在小小客厅中摆弄摆弄盆栽即可,生活恍若退休般惬意。   钱敏看着窗外的一个汉子起跳扣篮,篮筐危险地晃了两下。那人跳下来,提溜起身后一个瘦小年轻人的领子:“跑起来,这就累了?”   声音一出,钱敏才反应过来这是梁斌;而后面那个累得不成人形的,居然是张帆。两人的篮球打得完全失衡:张帆看上去连走路都困难,脸涨的通红,满身都是汗,气喘得让人觉得下一秒钟就要接不上气了。球场已经完全成了梁斌的天下,张帆偶尔拿到梁斌的篮板,却跑不了几步就会被断下,或者说,没几个来回、一投球就会被盖帽。钱敏看着梁斌故意引张帆跑远。张帆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却似乎完全没有识破对方的诡计。   “可怜的孩子……”钱敏对换好衣服出来的柚子说,“他今天也是一整天的课……”   梁斌想让张帆入队,这么点训练量肯定是不够的。张帆天生长得瘦小,骨骼纤细像个妹子,肌肉群是纤长的类型,虽然腰腹结实有力,四肢却始终锻炼不出什么力气来。   在第二天的培训课程里,钱敏看着前排高调睡觉的张帆,这么想到。   “……这个现代战争中,各种技术的灵活运用,包括单兵外骨骼,生化技术,快速愈合技术和身体再造……”讲师看到了埋头做梦的张帆,“你,是谁,哪个部分的?”   张帆整个人跳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我、我是后勤车队……”   “大点声!站起来回答。”   “后勤车队,张帆!”张帆总是不蜕变的小公鸭嗓响彻整个教室。四周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闷笑。   “张帆,哦,你就是那个张帆啊。”讲师的脸色不知为何缓和了许多,“强能力者也不能上课偷懒,考试不过,选拔照样刷你。坐下吧,下不为例!”   四周一片低低的小声议论。钱敏猜测,普通战士能来到培训班通过补习考梁斌的特殊作战部队,是件难得的事:除了钱敏这个医疗兵,因为身份特殊,而且是因为真正地“体质特殊”入选的,应该只有张帆一个。如此令人艳羡的先天条件却不加以好好利用,想必周围战士也是颇有微词吧?   “我们现在就来演示一下战场上单兵作战的进攻、防卫和伤员自救。全体——起立!”   四周战士哗啦啦地、整齐地起立。钱敏跟着他们站起来,小心地拿好了自己的挎包。她余光瞥见前面的张帆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摊了一桌子的书本、笔记和记号笔。   “集合!”   讲师一声令下,所有桌椅自动收起,投影仪和屏幕上升,教室自动变成了一个宽敞的训练场。地面上的木地板不知何时自己转换成了塑胶的材质,光影转换中,玻璃幕墙上的幕布被掀开,上午的阳光已然有些刺眼。   “有人要抹防晒霜趁早啊!”讲师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嘲笑。钱敏平时奔波惯了,和这帮战士一样无所谓阳光照射;而张帆却似乎信了讲师的话:他差点还举起了手。   一个升降梯上,一幅外骨骼从天而降。在一旁看管的,正是中心医院的黄老师。   “各位,我向你们介绍,黄月琴女士,来自中心医院。”   “你们好!”   “她负责你们今天的外骨骼调试。另外,医疗方面的人员……啊,来了!”讲师的手向教室后部一指,“来自圣玛利亚的陈美美女士。”   钱敏不可思议地回头:追到这儿来了?   战士们一个一个按照名单顺序试穿外骨骼、试用急救包。流程不算复杂:穿上外骨骼做一些基本动作,破坏一个迎面而来的大型目标,再在模拟战败的情景中用急救包帮助自己逃出生天、保存实力。   “陆军叁捌伍团,阿卜杜勒拉姆兹!”“到!”一个西北小伙上前,眉目深邃,眉头紧皱。黄老师为他穿上外骨骼,仔细地帮他调试每一个关节,努力为他找到舒适的外骨骼尺寸。钱敏记得大部分外骨骼可以智能自适应主人的身体,但依然有许多战士需要订制或者特殊的调试,以达到最佳的实战效果。   所有战士都伸着脖子看着。不出五分钟,拉姆兹就已经可以行动自由,在黄老师的帮助下,起跳离地、去抓取五米高的物体。钱敏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此刻已经自动垂下无数训练用的目标。   又过了不长的时间,讲师指挥全部人退散:“到安全线以外。对,那条黄线外面!”钱敏、张帆和其他战士们一起来到观众区。地上的黄线里升起一个玻璃幕墙,隔开了观众和训练区域。正当后排的钱敏想要踮脚看时,发觉地板已经在观众区域不知不觉地形成了一个舒适的坡度,自己的高度刚好可以看见训练的场景。想得真周到呢,钱敏想着。   左侧墙壁蓦地弹出,左右分开成一个小门,门后露出一排大口径炮。   “接下来,你要把所有弹射物全部击落!”   拉姆兹的额角有紧张的汗水流下。   “预备——开始!”   小球以很快的速度来到攻击范围内。拉姆兹健步上前,一个挥拳,在外骨骼拳头的作用下,小球应声碎裂。另一个小球紧接着射出。拉姆兹不敢怠慢,一个后腾起跃,翻转中接住小球,向地上砸去。   一时间,训练场中人人屏息凝神,只有拉姆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小球碎裂的声音。随着外骨骼附着□□的最后一个远射,拉姆兹成功地击毁所有的目标。现场响起掌声。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目标突然都收了回去,一挺挺机枪突然发威。拉姆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脚步中了一发颜料弹。他迅速躲闪,躲过一波连击后,打开急救包包扎的同时,启用外骨骼上搭载的反引力场防御系统,子弹碰到防御领域纷纷绕行。就这样,拉姆兹虽然挂了一彩,但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不错!下一个,北方军区装甲部队,边良杰……”   一个个战士在有了外骨骼之后都发挥出了极强的水准。他们本身极佳的素质配合上外骨骼的辅助作用,基本上都达到了训练的要求。甚至有佼佼者,轻松完成击中目标任务之后,还能在逃生环节毫发无损,看得钱敏也是心服口服。   黄月琴和陈美美也是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战士耐心讲解和调试。陈美美今天难得地穿了运动服和运动鞋,把长长的头发紧紧地梳了一个发髻,盘在头顶。两人的努力很受战士们的欣赏,许多人在最后脱外骨骼的时候都对二人深深鞠躬以示感谢。   又一个出色的战士完成了任务。人群欢呼,欢迎他凯旋而归。   “下一个。”讲师顿了一下,但还是高声呼唤道,“圣玛利亚,钱敏医生。”   钱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观众席的。她只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要作为一名战士出战。她在如炬目光中走过玻璃幕墙的小门,穿过已经被外骨骼的冲击力打得坑坑洼洼的地面。黄月琴扶着外骨骼,陈美美拿着急救包,侧墙的大口径炮蓄势待发,天花板的机枪咄咄逼人。他们似乎都在微笑着等待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最终是起了个早在赶火车之前写的文   ORZ 第14章 杨宇其人   两个月前,钱敏曾经平静无波的生活中,柚子曾拽她一起去跑步。   “一个医生,会拿手术刀不就好了。跑什么步……”钱敏揉揉酸痛的肩膀,“不去。”   两个月后,钱敏在黄月琴举着外骨骼往自己背上戴的时候,耳边仿佛突然回响起这段对话。她把高跟鞋脱下放在训练场边,赤脚走到黄月琴面前。她不敢去看陈美美。   “穿裙子没关系吗?”钱敏心虚地问黄月琴,企图由此免去训练的辛苦。   “没关系的哦,这种过膝的长裙子,我给你在裙边别上一个别针,不会被人看到里面的……”   她内心一颤的功夫,外骨骼就被挂在了背上和腰上。钱敏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矮下去了一截。   “动一下手……好的,能走路吗?再过去两步,回来……”   外骨骼的设计十分合理,意即其全部的重量得以均匀分布在肩膀、手臂、腰部和腿部各处,所以虽然其自重很重,但不至于让钱敏失去平衡而摔倒。饶是如此,缺乏锻炼的身体突然加上这种负担,钱敏还是觉得自己等会要死定了。   “下面尝试一下跳跃辅助和浮空装置。”黄月琴为钱敏按下手边的一处按钮,“等待十秒钟,浮空开始。”   慢慢地,身上的重负减轻。原本负重的地方反而感到一些向上的提升力。   “现在用平时跳高的姿势起跳。起跳前注意,按下右边这个按钮。与此同时,请注意瞄准上面任意目标中的一个,然后把它抓下来。”   “抓——”   “没错,像平时抓东西一样。只是注意提前量,毕竟外骨骼机械手比人手大一些。”   钱敏看看黄月琴,对方依然十分平静地看着她,似乎这并没有任何问题。黄月琴和陈美美两人退到一边的保护区内。钱敏感觉外骨骼开始启动,电动马达传来丝丝细微的轰鸣声,她第一反应是启动浮空,减掉了一点负重。   上方悬挂的物品吗?钱敏活动了一下手脚,助跑,下蹲,起跳——到手!   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停止,前方墙壁内的大口径炮蓄势待发。钱敏看见大炮的储能按钮亮起,闪烁三下,熄灭。第一颗小球眨眼间就要抵达。钱敏伸手一接——   “目标排除。”   这么简单?   钱敏很快进入了状态。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很喜欢玩射击游戏,而现在的场景像极了自己游戏中的射击游戏界面。钱敏在外骨骼的辅助下有了更大的活动范围、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力量,辗转腾挪,在训练场里灵活运动。很快地,二十个小球全部被接住。钱敏顺利地进入第二阶段。   天花板上的机枪装填颜料弹完毕,齐刷刷地调整角度,对着钱敏。陈美美进入场地,把急救包安装在外骨骼上,并简要说明了急救程序。   “按这里这个绿按钮,可以获得五秒钟的反引力场防御。趁这时候,用钢铁胶带遮蔽住外骨骼损伤部位,并且躲到那边的安全区。”陈美美又指着外骨骼左手旁边的几个瓶子,“这是损伤修复药水,旁边是钢铁胶带,可以试着用一下——”   “药水的具体作用是什么?”   “作用?凝结在外骨骼表面,迅速修复。”陈美美一时有些不明就里。   钱敏心生一计。   密集的弹幕很快来袭。躲过一轮攻击后,钱敏打开反引力场防御系统,并火速向安全区跑去。她通过战术头盔看了一下机枪的动向:不行,火力追踪没有随着防御系统的开启而被干扰;但照这个速度,她到不了安全区。   那就用那个方法吧!   只见钱敏原地起跳,躲过只能保持五秒钟的防御系统解除后第一批攻击。她借此前进了五米,离安全区只差再一次跳跃。她没有立即起跳,而是原地转身,面对蜂拥而至的颜料弹。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她用外骨骼右手摘下左手的钢铁修复用药水,面对子弹来的方向大幅度一喷——   一道钢砂组成的障碍与颜料弹在空中相遇。颜料弹受到阻碍偏离航向,钱敏向安全区域一个大跳,穿着外骨骼的她“轰”地一声落地,训练场的地面出现又一个凹痕。大口径炮和机枪缓缓收起,外骨骼引擎转速下降,黄月琴和陈美美在战士们的阵阵欢呼中奔跑着迎了上来。   “你还真用药水当武器!要这是实弹,是防不住的!你——”陈美美恶狠狠地把外骨骼右臂部分从钱敏的身上拽下来,却很快发觉自己太过入戏,她小声说,“对不起……”   钱敏累得说不出话,只能笑一笑。摘下头盔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长发几乎全部被汗湿了。回到场边,拎起高跟鞋也不顾穿上,赤脚走上了观众席,半晌才想起来把裙子上的别针取下来。   后面的战士似乎受到了钱敏的启发,有用钢铁交代当鞭子挡颜料弹的,有把药水制成钢砂洒在空中妨碍火力瞄准系统的,更有个战士用钢铁胶带和药水做了一把盾。钱敏不用看都知道陈美美在向着自己投射多么憎恨的目光。   现场的气氛愈发沸腾,战士们仿佛陷入一场久违的狂欢。   “杨宇,特种预备队。”   “到!”   什么,还有女兵?   为前一个战士的精彩表现而喝彩的战士们突然沉默了下来。混在大兵哥中间的高个子女兵脚步笃定地走下观众席。钱敏似乎听见了左边的两人在小声说着什么“公子哥儿”和“先武书记在看呢”。钱敏不明就里,只是看着那女兵在训练场外摘下军帽放好,露出一头接近于板寸的短发。   哇,帅气。   钱敏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圈子里,她这样大姐姐型的基本属于过时:为了吊年轻小姑娘,大家一个赛一个地把自己往男性化的方向打扮,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徒有其表;如果像这位杨女士这般,身为职业军人,还走这种风格,那想必是很受欢迎的——咦,为什么直接就认定她是圈内人了?   正当钱敏还在纠结的时候,杨宇已然顺利完成外骨骼的调试工作。看她的步伐,钱敏判断她没有使用浮空装置;而通过训练T恤,可以看出她劲瘦的身板上几乎每块结实的肌肉都在收缩或伸张。   训练开始,她先是漂亮地配合助推系统完成了全部悬挂目标的一次性摘除。   侧墙的大口径炮瞄准杨宇。只见她主动后退,引导大炮瞄准训练场的西南角落,然后挺身上前从侧面拦截了冲击来的一连四五只小球。   漂亮!钱敏在内心为她叫好。   同样的技术用在追击中一样有效。掌握了大炮追踪速度和方式的杨宇已经完全扭转战局,大炮对战士们的追击,已经在杨宇的带领下,转变成了人类对于这个无情机械的自卫反击、乃至反胜。侧面的切入,使得冒着自身生命危险的拦截,变成了轻松的蹲守和捕获;而这些,对于装备齐全的特种兵战士而言,几乎易如反掌。   虽然刚才还在议论纷纷,但看得出,战士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观摩着这场漂亮的表演。   第一轮练习结束,杨宇面露微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等待场边的黄老师和陈医生。   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黄月琴和陈美美冲杨宇摆着手,陈美美还指了指门。似乎是两人被锁在了安全区的外面。正当众人疑惑,突然看见杨宇向上方望去。众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花板。   练习程序直接进入了第二阶段。没有补给,没有休息,甚至没有安装急救包!之前用了急救包来紧急包扎外骨骼的,或者像钱敏这样用急救包的当武器的战士们,纷纷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杨宇咬牙,汗珠似乎渗透了她短寸的头发。机枪齐声响起,颜料弹直接开始追踪杨宇的踪迹。而由于没有准备时间,杨宇此时距离安全区的距离比其他战士的起始位置都要远。   没有反引力场系统的保护,杨宇腾挪闪躲避开了第一批的颜料弹。但眼见着第二批子弹就要袭来。机枪和大口径炮的发射频率不同,它要频繁得多、颜料弹的口径也小得多,很难说能利用外骨骼的武器对来袭的微小目标进行什么程度的有效反击。众人屏息凝视,为杨宇捏了一把汗。   然而杨宇镇定自若地对着机枪举起了枪。   怎么可能?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杨宇要用外骨骼搭载武器对射来袭的子弹时,一旁的陈美美不知何时攀到了玻璃幕墙的顶端,用力抛出手中的急救包——   浑然天成的默契让杨宇适时击中了急救包上的反引力场按钮。五秒保护启动。   这就够了。杨宇腾空,前所未有的力气彻彻底底地摧毁了训练场的地面,但由此产生的反推力助力杨宇和她的外骨骼装备腾空。屋顶的机枪追踪着她的身姿,不停射出子弹,但都被保护的力场反弹。五秒保护结束前,杨宇进行最后一次腾空,安全区前的区域瞬间成为机枪射击的目标。   陈美美奔到安全区外的玻璃幕墙前,强行打开了安全门,奔到训练场安全区内。然而机枪并不长眼。杨宇也看见了违规进入内场的陈美美,她将在空中腾转的身体完全用空中喷气装置改变了方向,躲掉一个演习弹的同时,把降落位置控制在了陈美美的身前。   最后一波攻击,最后一个演习弹垂死挣扎,擦着杨宇战术外骨骼的外面,几乎就要碰上了;杨宇卡着点后退滑进安全区的恒定反引力场内,子弹收了力气,弹头和颜料包一同落在了地上。   虚惊一场!   陈美美被杨宇护在身后,深知自己闯了祸,估计很是羞愧,但还是配合后面赶到的黄月琴很快为杨宇卸除了已经快被汗水浇透的战术外骨骼。   “你的脚——”陈美美被瞪过来的杨宇噎得一噤声,但还是继续说道,“你的脚……刚才在空中的时候,被腿部外骨骼和作训裤勾在一起勒住了,快松开……”   “不要紧的,活动活动就好了——”   “不行!解开!这是命令!”   对话的声音不大,却被陈敏听了一耳朵。   一向冷静自持、失恋了也自己躲回家里拿刀划脸的陈美美,居然会吼人了?   哎呀,有情况……   杨宇看来也被镇住了,瘫在地上大剌剌地张者腿任由陈美美把给自己的伤腿煎炒烹炸——啊不,上药包扎。   “跟我去医务室!”   “额,陈医生啊,还有最后一个人的训练……”   “他好了就去!”   “好的,好的医生……”杨宇乖乖被陈美美拖进安全区后的玻璃幕墙里。   “安静,安静一下啊。下一个,后勤运输队,张帆!”   梁队家的老张师傅(20岁)吊儿郎当地来到玻璃幕墙里。   “由于你算特种改造人,”讲师冷静地看着名单说,“你不能用战术外骨骼。”   “反正我也不会……”张帆把外套一脱,没等讲师撤出训练区,就看似不经意地一跳。   刚刚被杨宇收割过一茬、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高空目标,一下子被清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浪得太high了,简直比上课的时候写文速度还要慢   不,请相信作者   考试周就要来了   一般复习的时候写文效率特别高ww   ------------------------------------   好想写某AI和某棋手的同人呢   作者也算个程序员呢,但写出来的都只是人工智障呢   忧伤 第15章 疑窦   如果说神的存在凌驾于人,那么这些不过是些人类无法企及的、无法想象的存在。没有人可以达到的速度、力量、奇迹,就是“神迹”的存在。我们敬仰神的威力和全能,跪拜其下,奉献牺牲,虔诚地祈祷其帮助。而神或其使者,也往往意外地符合我们对于完美的人类的理解。一切似乎都非常合理和顺当。   然而,一旦普通人到神之间的通路被打通,这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张帆这个看似瘦弱颓废的男孩,纵身一跃,打破了神虚伪的面孔。战士们对他爆发出的神力目瞪口呆,仿佛荒山草地中突然有一株孤笋拔地而起。   张帆不需要外骨骼,所以黄月琴一直在场边替陈美美守着杨宇(“别让她跑了!”陈美美说)。而在间歇期进入内部场地的陈美美对张帆所采取的操作,在钱敏看来,也无非简单的伤口检查和一些普通的修复,并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增强或者作弊。   然而接下来的实战模拟只会令人更加惊讶。且不说张帆可以完全将袭来的目标捏成齑粉,但凭闪避,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一枚小球擦着他的衣服飞过,直冲冲地冲向张帆身后的玻璃幕墙;幕墙后,陈美美正在准备下一次中场休息时的急救包,一时没有躲开,而一旁的杨宇已经冲到陈美美的前面,企图用一副散落在旁的外骨骼阻拦伤害。就在这一瞬间——   玻璃幕墙启动反引力场装置,小球减速急停,从空中落下。   杨宇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一松懈向后一靠,不巧撞上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   “陈、陈医生……”杨宇语结。   看上去陈美美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拿黄老师的外骨骼做什么……?”   课程结束。讲师简要总结了一下,让战士们列队走了。一排排松树般挺拔的身影中,懒散的张帆显得尤为刺眼,但现在人人奉他为神,也不好说什么。黄月琴在他们走之前就急急忙忙返回中心医院的研究所工作了。当然,有一棵松树留下来护花:在陈美美的坚持下,钱敏协助押送脚腕严重淤青肿胀的杨宇前往治疗。钱敏看着陈美美的背影和她身边杨宇一脸窘迫的表情,心中顿时有了打算。   “梁队长的训练,在隔壁训练室吧?”钱敏假装不经意地向旁边望去,“我有一份审查材料要给他。陈医生,你一个人扶得住吗?”   “没事的钱医生。”杨宇微笑,“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你先忙。”   旁边的陈美美想要反驳,却被杨宇一个皱眉引走了注意力。陈美美以为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的患处,连声问:“怎么了,又疼了吗……”   “我没事。陈医生,这边近……”   钱敏内心给杨宇的撩妹本领竖了个大拇指,暗自偷笑着目送两人走进一条狭窄的走廊。   钱敏接了终于结束训练的柚子从训练场返回家中。两人在训练场旁的浴室把一身的汗洗了洗。从速捷干身机里出来,一旁在洗的衣服也正好烘干了。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仪容,携手而出。   沿着室外操场和球场的树荫缓缓踱步回家。残阳如血,空旷的天空不断送来清爽的晚风。不同于在老城区的拥挤,空气也努力钻营、艰难求生的局促样子,郊区的风总是带来轻松与放旷自由的感觉。柚子拉着钱敏在一棵老梧桐树下坐下,颇有些不自在地揉着酸痛的手臂。钱敏觉得她可能是运动后的乳酸堆积:“趴下来,我给你揉一揉?”   柚子顺从地躺在钱敏大腿上。柔顺的头发似乎那么几根偏生逆反,仿佛能够透过钱敏的裙子触到大腿乃至……   钱敏捏着柚子肩膀的手顿了一顿。   这孩子,无论拒绝也好,求欢也罢,都是委婉的。钱敏有时候甚至会颇为困惑于柚子的语焉不详。但在这种时候,显然,这种柚子还是相当酸甜可口的。钱敏俯身,想要一口咬上柚子脖子后面的嫩肉——   柚子肩膀上一处小小的伤疤让她从暧昧的气氛中瞬间惊醒。这是一种特殊的针留下的痕迹,一般用于……   在圣玛利亚给病人做防腐处理。   钱敏久久不能平静。柚子那边,她糊弄了过去,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良心。鼓励柚子入队,是希望她的能力可以救她自己一把:要是能混上一军半衔,那也不至于被视为无痛无感的实验体。而现在看来,恐怕正常的载氧菌感染进程已经被强制加速,其副作用……就用防腐剂来抵消。   钱敏近来总是找不到机会,在柚子无防备的前提下,检查她的身体。她的失眠症状已经变得无法逆转,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但身体却没有疲惫的迹象:双眼明亮,面色红润。除了偶尔的肩部酸痛——而这些很明显,是针剂注射带来的。钱敏对此不要太了解。   但她无法提出异议。   以前在圣玛利亚共事过的小田,依然有人掌握着他的社交账号,定时发送日常状态,甚至还会抢红包。   是的,钱敏特地观察过。这个管账号的人怕是消极怠工了:发状态的时间是准时准点的,内容是从网上爬取的,每次抢红包还都是最快的那个。这种简单脚本都可以实现的功能,只要仔细观察,基本可以被看穿。钱敏坚信自己不会是第一个察觉出不对劲的人,其他人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但这会不会是自己多疑了呢?有没有可能,这个年轻人只是失业在家,无所事事而已呢?   钱敏拿出手机,打开与小田的聊天窗口,又关上。她害怕,怕万一对面真的是另一个陌生人,对方因为这份怀疑而威胁到自己的安全。毕竟柚子还没正式入队,万一有人从中作梗,就不妙了。   钱敏在厨房里左右绕了三圈。晚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但柚子对进食的需求越来越少,钱敏又因为焦心而吃不下。她东想西想,最终决定先把食物用纱笼罩着,去找陈美美问问,她是否“知其然”并且“知其所以然”。   走出小小的厨房,柚子正在书房里看书。钱敏借口自己去邮局取包裹,匆匆离去。   “我、我等会帮你热饭?”   柚子不安地看着钱敏的背影。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陈美美在杨宇的引导下拐进训练场三号区背面的一个小走廊里。身为杨先武的女儿,杨宇对这个建筑物的结构了如指掌:这里,是唯一一处,除了卫生间和浴室,父亲从他的透明办公室里无法直接看到的地方,就在父亲办公室的正下方。杨宇之所以会知道这里,无非上次有个战友私会女友被抓,其落在这条走廊里的重要赃物——女友的围巾,却花了三个月才被找到——被杨宇偶尔瞧见的。   杨宇当然没有照实汇报。她说,自己是在训练场女卫生间的柜子里发现的。毕竟女兵很少,这点疏漏也可以被理解。   风险还是有的。父亲,或者父亲的幕僚,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在她们进入后或者出来前发现她们。相比起来,似乎女浴室会是个更加保险的地方。但这个训练场本身不欢迎隐私的存在,随便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可以随时闯入那个潮乎乎的地方。更不要说对于杨宇来说,那里和浪漫无缘——急匆匆地清洗,洗掉上一场训练的汗水和泥泞,为下一次的伤痕准备好结实和牢固的载体——自己的身体。杨宇把它视为战斗的序曲和终章,而她现在需要一支幽幽的夜曲。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和陈医生的独处,需要一处安静的角落。   杨宇一进入走廊,便有些走不稳当,陈美美扶着她靠边休息。陈医生佯作镇定:毕竟面对着病人,还是杨先武书记的女儿,要保证自己的冷静和专业;陈美美明白自己今天已然数度失常,如今这种情景更是要谨言慎行。   不论在钱敏违规操作、用急救包当武器时,还是看见杨宇有截肢的危险、冲进训练场时。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年在中心医院实习的时候,似乎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而不是如今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里重要的一份子。人们总说圣玛利亚是她陈家的“家庭诊所”,暗示她无功受禄,她便每每赌气般地拼命工作,倒也成绩斐然。然而每每挑战来临,她总觉得自己从未长进过,只是虚长了这么些年岁,白流了很多血汗。   陈美美小心地让杨宇靠墙坐下,自己跪坐在侧,俯身查看杨宇的伤口。走廊里很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对准的患处仔细查看。   “还疼吗?”陈美美小心试触,“疼了说一声。”   杨宇没有回答。这种程度危险,截肢也好、穿刺伤也罢,哪怕还只是个特种部队预备队成员,她也是经历过的。以前的野外拉练中,她曾孤身一人在雨林里跋涉二十公里,躲过匪徒的埋伏,爆过毒蛇的头。她的经历仿佛烈风,将她打造得似乎金刚不坏——但真的是这样吗?有截肢风险的伤,真的不痛吗?   自然不是的,但杨宇说不出口。   从小被父亲取男孩的名字、剃寸头,扔到大太阳地下和战士们一起跑步和训练,烈日早就把她的皮肤晒成棕色。一日一日,晃眼的太阳封住了杨宇的泪腺,锁住了她哭喊的喉咙。   她伸手抓住陈美美细细白白的手指,后者惊得小幅一耸,回头看着她。杨宇颇似男子的面庞给人总是给人以刚毅的第一印象,她的手却触感冰凉、甚至还有些颤抖。   “哪里不舒服吗?”陈美美放下手电,双手捧住杨宇的手。   用来查看伤口的手电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变幻的光圈似乎刚刚好照亮杨宇脸上流过的一行清泪。陈美美没来由地心里一痛。   当钱敏赶到的时候,她看见的就是两人依偎一起轻轻啜泣的一幕。   钱敏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默默转身,替两人望风。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的工作告一段落   终于开始了新的写作 第16章 西巅山里的秘密   钱敏是从她们分开的地方追过来的。那地方出来小的岔路不少,但一旦对杨宇的想法有所了解,钱敏代入自身,找了十来分钟,就找到了两人。然而既然自己能找到,别人也可能发现两人过于亲密的关系。钱敏站在廊边假装看着窗外,小心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这就是惺惺相惜吧?钱敏想着。   当年在东澜岛上,病毒泄漏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和别的医生一起穿上防护服撤退,整个中心医院的团队里,只有陈美美主动留下来配合战士消毒、排查。此前因为家里不同意,两人早就暗生嫌隙,此次东澜岛的事件发生后,两人的关系更是直接降到了冰点。不久之后,调查结果显示钱敏玩忽职守、需要负主要责任,直接被中心医院辞职,两人就此一拍两散。   当年的调查有没有黑幕,钱敏已经不在乎了:她自知没做什么错事,但天降的黑锅还是要背的。陈美美暗示过这件事情不只这么简单,但她也不知道更多。   然而这件事很能说明两个人性格的区别:陈美美看似柔弱,实则颇有侠肝义胆;而自己,不外乎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罢了。陈美美斥责杨宇带伤训练,杨宇批评陈美美擅闯训练场,但真的把她们换到对方的角色里,恐怕她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钱敏摁下通讯器旁的按钮,把投影灯对着白色的墙壁。是柚子,担心她为何突然想起去拿包裹。钱敏不方便说话,空书几个大字:回去再说,半小时,点击了发送。回头,两人已经擦好眼泪,重新启程了。   “有什么话不能去医务室好好讲……”钱敏嘟哝着赶上两人,“陈医生,杨女士的脚伤不是三十公斤的装备勒的吗?不急着处理吗?”   陈美美翻了个白眼,把杨宇的胳膊揽得更紧了一点。杨宇朝着钱敏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一嘴亮白的牙齿。钱敏笑陈美美气量小,但还是跑前跑后帮两人在医务室安置了下来。   特种部队的特效药作用下,第二天,钱敏就在班上见到了活蹦乱跳的杨宇。她几乎代表着战士中的最强战力,一进训练场就受到各位大兵哥的热烈欢迎:捶肩、击掌、拍背,那力道钱敏看着就疼。但杨宇看上去完全适应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平常那种对于这位“公子哥”议论似乎少了一点。训练事故的原因也在调查过程中,众人私下各执一词,有说嫉妒的人伺机报复的,有说杨先武书记的政敌断其后代的。当然,这个班的第一名张帆同学和吊车尾钱敏医生一向是躲到一边喝茶,不参与讨论的。   而因为昨天的事情,杨宇居然从大兵们的包围里突围,冲到两个外人面前坐下,端起他们泡茶的茶壶吨吨喝完:“好茶!”   举着空杯子的张帆顿时看上去要打人。   一天的课结束,久违的休假开始了。轮休的人拿着假单去单位门口办临时离院手续。杨宇想要约陈美美出去玩,意欲让钱敏和柚子同往。钱敏沉思片刻,拒绝了她的邀请。   “带她去海边看海豚吧。两个人……进展快一点。”钱敏坏笑着靠近杨宇,“她最喜欢……”   杨宇一下子羞红了耳朵。   “加油啊!”班里最弱战力钱敏趁班里人类最强杨宇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逃离了战场。   第二天一大早,小车子一骑绝尘,奔出大院。钱敏接上柚子,载着行李,打开车子的天窗。由于不是法定节假日,高速上空旷无车。临近省界,西巅山脉连绵从平原升起。再往远处,依稀有常年积雪的山头隐藏在迷雾中。那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地。   柚子受伤前就是住在那座山脚下的。她刚结束高考,身心俱疲,睡不好觉,却还要一大早上山捡柴给家里用,一个脚滑摔成了重伤,被父母遗弃在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门口。   钱敏和柚子谈过这件事,她觉得柚子心里还是有一道坎过不去:父母估计是为了弟弟的未来而选择性放弃了柚子。所以两人一直没有回去探望;就算这回特意选在临近的山上野营,也不打算绕路回家瞧瞧。   两人到了山脚的停车场,背上行李物资,准备登山。行前害怕柚子的身体没有专业的照顾会吃不消,钱敏特意通过陈美美询问了部队医院里负责柚子的主治医师。对方答复,增强和修复的关键期已经过去,平稳状态一般可以维持一个月以上。   换言之,他们已经对柚子完成了改造。钱敏叹息,好在柚子最近又能吃下点东西了,估计药物反应的余波正在缓缓褪去;钱敏暗自希望柚子能够恢复睡眠,毕竟早上醒来,身边空荡荡的,总不是滋味。   然而升级版的柚子还是很能干的。比如两人的行李,两个半个柚子那么重的大登山包,她一手一个平举着就开始爬山,看得景区管理人员直瞪眼睛:毕竟穿上长袖长裤,柚子的小腱子肉不容易被看出来。   钱敏对此秉持着“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的原则,甚至还默默留恋这层薄薄肌肉的手感。她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痴情地舔着柚子的马甲线的场景,颇有些害臊。她不禁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受;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家的小野兽实在是太可爱了,以至于可以让人忽略攻受。钱敏自然也从不在意这些。   “哎——”柚子在原处山路的拐角呼唤钱敏,两个巨大的登山包被她挥舞着,如若无物。钱敏汗颜,赶快追上柚子。   两人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进入山脉腹地,四周的高树上的小鸟在微凉的空气中娇声鸣啭,只是因为隔着些距离,只能听个依稀。   柚子怕钱敏走不动,特意放慢了速度牵着她爬山。一路上她兴致很高,也可能是童年就在这片山里度过的原因,柚子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哪里有奇石,哪片能摘到野花野果等等。钱敏在城里长大,也不好动,从没体会过这种野外的魅力;听柚子这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路,居然也没觉得累,就已经翻过了两座小山。太阳渐高,两人稍事休整,脱下外套,轻装上阵,又把淡盐水放在了手侧方便取用。   汗水被当头的太阳催了出来,气温却并不逼人,树荫里甚至还有一些寒意。柚子抬头看了看方位,一滴汗珠从脸上划过。她胸膛上盈亮的薄汗给人以性感的既视感;年轻的面庞回头一笑,又是坦荡又清纯的青春胜景。   两人终于在下午一时时分左右到达露营地,一处平地湖泊旁。两人先用野炊炉煮了一点食物,钱敏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人半份的午餐,柚子也尽量吃了一点。   熟悉地形的柚子带钱敏来到附近的一处山洞。   “小的时候,如果上山捡柴遇到打雷下雨,就会找这种山洞躲着。”   钱敏仔细地查看山洞整齐的开凿痕迹:“这些山洞是人工的吧,里面……”钱敏向前方走了没两三米,就到了尽头,“不是连通的啊……”   两人挑了个干净的山洞,把帐篷扎在了里面。   趁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她们钻进帐篷纳凉。钱敏钻进睡袋午休,柚子在一边翻着一本小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钱敏扇着扇子。   钱敏的印象中,自己只合了五分钟眼睛;可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似乎已经是黄昏了。   柚子一如既往地不在,书本和扇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旁边。钱敏钻出帐篷,四处张望,伸了伸懒腰。她拿起登山包大概查看了一下,没有物品遗失;顺便还找出漱口水清新了一下口气,掬湖水洗了把脸。   晚风带着些白日的燥热吹来,钱敏的脸和额发很快被微风烘干。这时候她看见了柚子,在不远处的山崖上,只穿了短袖背心,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在太阳下面戏耍了一下午。   “敏敏——!”柚子呼唤着,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似乎是一只野斑鸠。她轻巧地从五米高的崖壁上顺势滑下,在快要落地时对着侧壁奋力一蹬。一声闷响,石头出现一条裂痕,柚子也得以借力快速奔来。   斑鸠早就被扔下,柚子降下速力,轻轻投入钱敏的怀抱,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和欢悦。钱敏想着四下无人,又实在被此情此景深深触动,捧住柚子的脸,深深吻下。   两人的接吻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深情,丝丝细微的快感深入脑髓。两人在湖水中的倒影纠缠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她们的背后是如血的残阳,远方,一群不只为何被惊起的鸟儿凌空腾起。   此时此刻,指挥中心观测站。   “有人闯进西巅山那些山洞里了?下午就有人了为什么现在才报告?”还在值班的梁斌心情不是很好,他指挥手下道,“把录像调出来看看。”   隐蔽的摄像头启动,四周一瞄,只照到一顶帐篷。   “转一转,往外面看。”   柚子和钱敏拥吻的场景被拍了个正着。梁斌把嘴里的茶水呛了出来。   “这个……钱医生不知道山里也做过实验吧?”   梁斌一边擦着办公桌,一边摇摇头:“她是从第三次实验启动之后,才进中心医院实习的。山里的是第二次实验。后来出了问题,缺乏战力,上面才提出招收……额……我母亲入队。”他皱眉。   “报告!东澜岛南岸附近出现可疑船只!”   梁斌一个激灵。   监视画面放大,穿着比基尼的陈美美坐在小艇的船头,背对着东澜岛,估计还没看见岛上熟悉的地形;而穿着T恤和沙滩裤的杨宇似乎在疑惑地看着海域图。小艇停了一会,杨宇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陈美美也过来看着船头不远处那个地狱般的岛屿,似乎认出了这里。两人看上去商量了一下,很快开启小艇离开了。指挥中心的人看着两人离去,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而西巅山这边,之前的战士觉得非礼勿视,把镜头切走了,而现在两人似乎已经开始如若无人地默默转向三垒。当然,对她们来说,附近的确没有人。   沉思片刻,梁斌打开通讯器,请求和杨先武书记通话。   视频连线接通,杨书记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在指挥中心。   “书记,有人闯进了西巅山脉的旧实验区域。出现场要您的调令,您看……”   “哦?什么情况,那里一般人到不了吧?”杨先武皱眉,“第二次试验后的搜救滞后,主要也是因为选址偏僻。”   “实际上,书记,是咱们自己人……”梁斌暗暗示意战士不要把画面切给杨书记看,“两个战士去野营,之前不知情,走深了点。”   杨先武没有深究:“先联络两人撤退吧。你和李参谋通报一下,也带一路人去接。你全权负责”   “是!”   战士很快报告:“两人的通讯器都戴在手上,都有信号!”   梁斌合掌,心中暗自感谢技术部强力的信号覆盖。他不再犹豫,调至两人的频道,直接呼叫:“钱敏,程佑,你们的位置很危险,请迅速撤离!你们的位置很危险,请迅速撤离!”   两人在监视中的身影顿时分开,分别进行了肯定的回复。十分钟后,两人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梁斌也领人前往迎接。   杨先武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他大概猜到了是谁不小心走进了西巅山的实验室。程佑那个孩子,比自己的杨宇还要小好几岁,还不是因为迷路了擅闯禁地,才被人推下山崖。她不记得了,有人比如杨先武却记得清楚。   而西巅山的实验,哪怕出了严重事故,也从未停止过。中心医院害怕名声受损,不方便大张旗鼓,就交给圣玛利亚接力完成。   杨先武电脑屏幕上,就放着大山腹地秘密实验室的画面。老友陈芒,陈美美的父亲,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创始人,正在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又有一个年轻人进来,是孙思典。他的管理岗只是个噱头,他本应出现在临时的医院交流,实则被派来协助秘密的实验工作。   他们面前的实验体正发着狂躁,拍打着附近的山岩,惊起了又一群鸟儿,正如钱敏她们方才看到的那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着写着就写high了=w= 第17章 海上余波   钱敏和柚子接到紧急通知后,迅速收拾了物资开始往山外走。   这还是她们戴在手腕上的通讯器第一次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急促的嘀嘀响,让人联想到□□倒计时的声音。两人不敢怠慢,体力充沛的柚子更是一马当先,背着两个登山包,抱起钱敏就开始往出山的方向跑。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钱敏一开始以为她是在查看有没有物品遗落,后来才发现她是在看那只被遗弃的肥美野斑鸠,留恋不舍时还舔了舔嘴唇。   这就恢复了胃口?钱敏诧异,看来部队医院的技术还是比自己接触到的先进许多。钱敏他们的病人往往余生只能依赖特殊药物维持,一旦断供就会慢慢腐烂。这对于野外生存显然是不利的。   “颠不颠?”柚子问,一边大口喘着气,“我以这个频率呼吸,应该不会刺激载氧菌增值吧?”   “不会,放心……”钱敏别过脸。只是那些载氧菌和与其共生的病毒的数量已经高到无法逆转了。好在柚子专心跑路,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来的时候两人走走逛逛花了五六个小时,而回程一路狂奔,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走过了大半的山路。这时候钱敏的通讯器上传来了通话请求。   “钱敏,柚子,我是梁斌。我们在你们前方一公里处,让柚子脚下慢点,注意信号。”   抱着钱敏奔跑的柚子听见了,直接问:“哪一套信号?”   “上回训练的那种。”   “明白!”   每过多久,远方山头变幻成紫色的霞光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手电光亮。柚子放下钱敏,利索地从腰带上取下手电,回复了那人,紧接着抱起钱敏就向另一个山头跑。   “怎么……”   还未及问,柚子纵身一跃,带着钱敏降落在一片松软的落叶堆积层上。柚子带着钱敏向前走了两步,就见到梁斌带人在前面候着。再往前,是他们临时搭建的一个索道,直通山外。   “上来吧,峡谷观光,免费乘坐。”梁斌邀请两人。钱敏见柚子直接上了,丝毫不脚软,回想刚才柚子行云流水的接头,不禁感慨两人更要分不清攻受了。   梁斌手下的一个战士拎着登山包开路,柚子护着钱敏在中间,后面是梁斌和其余几个人警戒垫后。一行人滑过出山的最后几公里,出山上车,迅速返回了部队驻地。   他们滑过的山崖上,一个出逃的实验体好奇地看着他们飞过,甚至还伸手抓了一下一个战士的脚。战士反应快,举枪崩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的头。枪是消音的,柚子她们什么都没看见。   而就在她们刚才的露营地上,一个原本为了夜战而改造出来的实验体伸手抓过她们遗弃的野斑鸠,一口扯了半只腿。不巧的是,他也是部队出身,所以维持长期不腐烂的能量必须由食物补给。   他似乎突然受到了什么召唤,丢下咬了一口的野斑鸠走了。那可怜的鸟儿原本奄奄一息,此时却似乎精神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撑着残腿在湖面上四处瞎扑腾着,把沾了血的湖水溅得到处都是。   陈美美回到家中。她和杨宇的幽会已经完全被那个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岛毁了。   杨宇的道歉已经重复了许多遍。这个不善言辞的小伙子,啊不,女士,不停地企图挽回这场约会的气氛。   其实在刚刚出海的时候,气氛还是相当好的。虽然时间紧急,没有订上去看海豚的游艇的船票,但小艇上悠然的音乐,美味的海鲜和白葡萄酒,杨宇英挺面庞和满分的情话,几乎让陈美美完全沦陷。两人越靠越近,陈美美提出,既然感觉不错,要不要试着接吻。   杨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不懂怎么kiss,陈老师会教我吗?”   陈美美揽住杨宇的脖子,杨宇则顺势轻轻抚着陈美美纤纤一握的腰。四下里热烈的温度滋生了暧昧的气氛。杨宇从耳根涨红到脖子,但还是不愿在陈美美面前败下阵来。   啊,柠檬水的味道。   杨宇生涩地回应着陈美美试探的吻,也不知道是因为胆怯还是谨慎,似乎总是不敢用力去抿对方那柔软的芳泽。   陈美美见杨宇有点畏缩,不禁起了玩心,趁杨宇不注意,舌尖一挑,点了一下杨宇的舌。杨宇几乎是打了个激灵。陈美美内心笑着她稚嫩,更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   杨宇终于在陈美美的挑拨下反应过来了,本能的驱使烧掉了她最后的羞耻心。她按着陈美美的头,一轮深吻来袭。陈美美没想到杨宇就此上道,更没想到她认真起来有多么可怕。她还没从深吻的余韵中彻底清醒,杨宇已然举一反三地顺着她的脖颈寸寸吻下,并在接下来的数小时内和她在小艇凉爽的船舱里互相探讨了一些复杂的技术问题。   比如,舌头舔舐的频率,手指出入的速度和深度。   头一回约会就和人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对方还进步奇快地从菜鸟进阶为自己的主人,陈美美对此也是掩面哭泣:明明她的过去只有钱敏一人,看起来却好像自己的每个晚上都在招蜂引蝶,这实在是有理说不清。   和这个人发生关系是否妥当暂且不论,两人不顾廉耻在大海上公然开炮,哪怕是在船舱里,陈美美也不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更不要说,两人因为这么羞耻的原因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本来小艇是可以定位的,然而不知被海流推向何处后,定位信号竟然变得极其不稳定。陈美美在小艇的浴室冲洗完之后,原本装作淡定地坐在船尾晒太阳,而杨宇意外发现的岛屿,则帮陈美美这一天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啊不,残缺不全的句号。   两人居然漂到了东澜岛附近流域。   小艇虽小,燃料储备还算充足;而曾经多次往返此地的陈美美,哪怕失去了导航的指引,也大致对回港的方向有一个概念。终于,两人在关掉所有其他电器后,只保留主发动机消耗燃油,并且听从陈美美的建议,就近切入了主要航道。就这样,还是漂流了两个多小时,两人才被一艘路过的游轮搭救并带回港口。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陈美美把包一扔,瘫在客厅的沙发上。保姆宋阿姨,也是圣玛利亚药房宋云芝医生的远方表妹宋灵芝,似乎是听见了她回来的声音,连忙赶过来接过她的包,还给她拿来了一点夜宵。   “妈睡了没?”   “夫人她……”宋灵芝欲言又止,“……估计不过一会儿就——”   话音未落,陈美美的母亲麦女士披着品味不俗的绣花绸睡袍从二楼卧房款款走下。她也是美容院的常客,当全职太太二十多年,深谙养生之道,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她也因此常常嘲笑陈美美不会保养,就像现在这样:   “吹了一天海风,褶子都吹出来了吧。美容院那边的修复也不是万能的,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一点。毕竟……”   陈美美几乎能接出母亲的下一句话。她在心里和母亲一同念出:   “……咱们家的女儿,还是要嫁个好人家的。”   “妈,还没睡呢?”陈美美起身,扶母亲坐下,“我这不也是在努力嫁个好人家嘛……今天就是去约会了。”   “去海上约会啊,还挺浪漫的。谁家的小伙子?”   “她……她家里是部队的……”陈美美无比感慨,辛亏汉语的“他”和“她”读音一样。   “哎,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们单位和圣玛利亚有一些业务往来。前一阵我不是外派去配合了一次他们的工作嘛……”陈美美顺势拿起夜宵喂给母亲。   母亲吃着宋灵芝巧手做的小酥饼,含糊地“嗯”了一声。   “当时人家就留了心眼,最近放探亲假,就出来陪我玩了。”陈美美拽着母亲的手臂,“您就放心吧……”   “部队的啊,那你父亲还没准认识呢。等他回来了我替你说说啊——不急、不急,谁家的不用说,我让你爸猜猜……”   麦女士开开心心地哼着小曲儿上了楼,听声音又去洗漱了一遍。   陈美美内心闷着一个问题,刚才安抚好了母亲就想问,却被母亲溜走了。然而,她这天的约会结束得相当不顺,疲惫和焦虑烧掉了她的一部分理智。她一个健步冲到母亲房间里。   正准备躺下的麦女士略微吃惊,但还是微笑地问:“美美,怎么了呀?”   “妈,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麦女士轻轻笑了笑,淡淡地说:“你爸爸也不告诉我。我都已经习惯了。美美,想爸爸了吗?想他的时候,就多找那些仰慕你的小伙子聊聊天……等以后你自己成了家,就不再想这个家了。”   “妈……”   “美美,别皱眉头,会长皱纹的。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陈美美沉默着替母亲关上房间的门。   母亲对锦衣玉食的生活充满感激,充分地尊重丈夫的工作。陈美美对此无可厚非。父亲呢,虽然常年不知在何处,但留了叔叔从中帮扶母女俩,从而两人的日子也算过得顺当。陈美美理智上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   她抱紧自己,瑟缩在楼梯上。   今天和杨宇在一起的时候,她久违地有了被家人的温暖包围的错觉。上一次是有这种感觉,还是和钱敏在一起的时候。   包里的手机似乎响了。不用说,应该是到家的杨宇急吼吼的来电。但陈美美不想去接。   她的执念已经毁过她和钱敏的感情:她太认真了,太苛求那点温度了,一点点小的辜负就以为天都要塌下来。钱敏受不了了,就走了。她没有错。   而现在,又一个优质的猎物上钩。自己应该留住吗?还是应该就此打住呢?   陈美美压低声音,啜泣起来。保姆宋灵芝在一旁看着,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旁边守着她,陪她度过又一个烦恼的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昨天写完太晚了,学校已经关门了   而作者只能用学校网挂VPN翻回国内更文(掩面   所以现在放上来 第18章 灭绝师太   这个城市的贵妇淑女们常去的美容院的后门外,有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子。这是几乎每个老城区的毛病。美容院为了便捷选择了市中心的店址,而附近总有一堆拆不尽的旧房子、修不完的路。   宋云芝冷眼看了看美容院后门争相贡献自己身体的“特殊人群”们,甚至还认出了两个老梁他们科室以前的住院病人。   前线的战士缺胳膊少腿、那么缺资源,这里的人想要卖自己的身体组织却被挑三拣四。这个世界还真是荒谬啊。   宋云芝裹紧薄外套。外面已经开始升温了,这条常年笼罩在阴影里的小巷却似乎还在初春时节的温度中徘徊。穿过呜咽的人群和人们身上难闻的载氧菌过量繁殖的气味,宋云芝想要快点到小巷深处去。   是陈院长私下派她到那儿去交接一批药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宋云芝在医院里佯装和那帮子领导不熟,实则心里明白陈院长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期待。无非帮他们干一些“脏活”,处理一些杂乱的金钱交易关系,再时不时地,要是你情我愿,在病人不多的夜班到领导办公室“谈谈话”。   宋云芝意外地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她和亡夫的感情本就平平,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就在出海的途中意外失踪了。这个临海城市大的渔业公司本来就不多,店大欺客,宋云芝没从亡夫单位那里要到多少赔偿。   本就是大龄未嫁,好不容易嫁人了也是高龄产妇,现在又成了单亲妈妈。宋云芝多少也会觉得命运不公。所以当还是钻石王老五,圣玛利亚的院长陈季派侄女陈美美来约自己吃饭时,宋云芝竟然有了一点“熬出头”了的感觉。   男未娶,女亡夫。要不是这种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两人完全可以公开他们的感情。也不远了,宋云芝盘算着,上回陈季承诺把自己调到市二院的药房里,基本上等到下一次人事变动就开始操作。   只是……   常年在人心险恶中摸爬滚打,宋云芝多少也是知道点人心的。派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到头来能得以善终的人,估计没几个。所以她从陈季那里东拿西要的,也攒了一些存款,再加上炒楼得力,算是仅凭一人之力,给幼女攒下了可以撑到大学毕业的钱。娘家那边已经说好了,自己出了事就把孩子交给他们抚养,而自己一人……就孤魂野鬼地飘着吧。宋云芝年纪不小了,越像这些也就越心寒,不禁又把外套紧了紧。   宋云芝看着小巷深处这个隐蔽的小院。不知多少年前的旧春联耷拉着,写的生肖已经需要掰着指头算一阵才知道是几年前的。宋云芝敲了一下门,里面似乎有人在动,她又按照一定的节奏敲了几下,接着隐到一旁狭窄的小叉路里。   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探头张望了一下,很快把门虚掩着,又藏了回去。宋云芝果断上前开门,里面的女子迎她入院内。   “生意还好吧?”宋云芝的语气里带着些讨好,“好久不见,又见年轻了,李姐。”   年轻女子自信地一笑:“云芝今天的衣服真漂亮,小季送的吧?”   宋云芝不好意思地笑笑。没错,她面前就是活生生的,美容院的真正主人。她据传是城郊驻军李总参谋的胞姐。宋云芝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对方的年龄肯定是远远大于自己的。关于李姐的传闻有很多,其中最靠谱的一条,莫过于她是最早的一批改造特种人,在早期不成熟的实验中活了下来,躲过无数子弹。后期因为病毒反应强烈生命垂危时,还被陈美美的父亲陈芒的回春圣手救了回来,正常生活到现在。   房内保留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简单朴素的装饰和陈设。李姐也穿着老式的白衬衫、长裙子,头发扎了两个又粗又长的麻花辫。   “东西都在这儿了,还是放进储存室吧?”   “嗯。你比较懂,就麻烦你去安置一下了。我去给你倒杯茶啊——”   轻车熟路地,宋云芝顺着窄小的木楼梯来到二楼,在旁边找到专用的保暖外衣和手套。一番准备后,她按开密码门,一股冷气腾出。宋云芝抱着保温药箱进入李姐的低温药房。   这里保存的大多都是一些的身体组织,按照配型分类排序,浸泡在一个个大型液氮罐里,复杂的标签贴得到处都是。另外一个区域有一些较低温下保存的培养好的组织,一片片如薄膜一般漂浮在大试管里,也是分门别类地排好了顺序。这些估计是近期要用的。再往里,是一个小的药剂室。宋云芝在这里把药箱放下,小心地数出一定数量的针剂,放进空缺的药柜里。   这些药品当然是管制的。宋云芝的手段是,把往美容院送药的周期,和正常送往别的单位的时间安排在一起。一起领取,一起登记。至于数量上的差别,她把账平了就行,没有别的人会追究。   这都是宋云芝自己想的办法,陈季院长故意装作不知。这样哪怕出了事,只是员工个人犯案,能保下圣玛利亚,还能保全美容院这边,不至于伤了圣玛利亚和部队的交情。   更不要说宋云芝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这种被伪装成普通药品的针剂,哪怕上面要追查,也得大费干戈地跳过基层公安系统,严格控制知情人员。   也就是说,既然在执行一个秘密使命,那么就有很多的小动作可以做。被发现了,大不了搭上一条命:反正这个世界,宋云芝也是待够了。   回到客厅,李姐给宋云芝泡了茶。宋云芝规规矩矩地谢了她的茶,端起来尝了一口,连连赞美。李姐笑笑不说话,云芝不禁反思自己是否把话说得太过了,连忙转换话题:   “看见上面的针剂少了不少。李姐最近生意还不错吧?”   “算是吧,和以前差不多。这个城市也就这么点人消费得起……再说,咱们也不能上猛药,不是吗。”   “这让我想起一个孩子,快一年前送来圣玛利亚,误诊了,注射了半管血清。现在状况还行,还去李总参谋那儿入伍了。”   “我们这里一管血清都要稀释十倍,再按照身高体重适量用的……你看那些太太小姐们,包括那个孩子,陈美美,不是一点点反应也没有?怕是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美容院给她在用些什么。”李姐呷了一口茶。   宋云芝完全相信陈季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侄女而坏了和部队的生意。她笑了笑没吭声,一时居然开始感恩起自己脸上渐渐蔓延的皱纹。   “你刚才说的那个孩子,误诊的那个,是个女孩吧?是不是刚成年?”李姐微笑,脸上一丝丝皱纹也无。   “嗯,叫程佑。说来有趣,她和我们那儿的一个医生好了……”   “哦是吗……”李姐略有所思地吹了吹茶叶。   待到宋云芝走了,李姐走上二楼,没走近药房,而是靠近旁边一个隐蔽的多宝阁。小小格子里摆满了玉器和奇石。李姐熟练地轻轻一抚其中一个玉猴的头,多宝阁开始缓缓转动。   李姐最最喜欢每天闲下来了,等待她的密室缓缓打开。   冰雾散去。这里和隔壁的药房用了同样的制冷系统。不同的是,这里面陈列的,是一具具身材完美的备用躯体。   当年她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由于是初代实验体,一旦药品断供,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变得越来越臭、越来越松散。   肉搏战中,敌军一个战士冲上来,一拳打掉了她的一只手臂。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已然布满血污的雪地上滚了两滚,滚下山崖。   对方战士看上去也还年轻,见到这个场面,也愣了两秒钟。   一个同为改造特种兵的战友被对手摔在地上,脖子断了,正好滚到李姐的脚边。   “把我的手……拿去……拿去!”   那人用力一拽,把手臂交给李姐,然后滚下山崖。   太痛了吧,李姐想着,应该是太痛了吧,出征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被这无情炮火逼成什么样了?   陌生的肢体断口和自己的融合,奇妙的□□感压过了残肢的疼痛。另一族群病毒的刺激下,李姐体内的病毒暂停了对于宿主身体的侵蚀,转而专心与自己的同胞会合——虽说他们并没有细胞结构。在敌人见鬼般的目光里,李姐夺过对方手里的刺刀,奋力一戳,对方的鲜血溅了自己满脸满身。   后来好不容易撑到归队接受救治,只为男性定制的替换身体“弗兰肯斯坦”合不上李姐的颈椎骨。当时的主治医生陈芒做主张,向上面申请了一名年轻的女性死刑犯,用那人的身体为李姐修修补补,算是凑得了全体。   而后来的几十年间,因着有功,李姐平步青云。退休之后,她和哥哥商量,承接了中心医院的一部分业务出来,开了这家医疗美容院。借着美容院的方便,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她搜刮了不少年轻女性的身体作为备用。享受地翻看着一个又一个美妙的身体,李姐完美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更不要说,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了特种部队。当战士就要冒着牺牲的危险,混乱的年代过来的李姐怎么会不晓得?听说年轻人流行在就把外面“捡尸体”,而自己如果能捡到那个程佑年轻的身体……   钱敏和程佑的营职房里,“阿嚏!”,程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是不是现在吃冰激凌还太早了?”钱敏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给程佑披上,“刚恢复胃口,别太逼自己……”   “嗯……”柚子撅着嘴,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冰激凌碗,小声咽了口口水。   钱敏看着她贪吃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欸嘿,又开了条副线   不要担心,主角们下一章就回来了   =3= 第19章 巨星的陨落   钱敏在休假回来后被正式编入了部队里的机动医疗队,听说柚子那边的入队手续也在开始进行了。梁斌对柚子的表现很满意,并且鼓励自家张帆学习柚子一次训练打坏一打手套的精神。   据说张帆听了这话,直接耍赖把自己挂在了梁斌身上不肯下来,闹得梁队长被队员们笑话了好久。   但柚子对自己不满意。她发狠地挑战模拟训练里最难的模式,一旦打通关了,就开始无休无止地刷着得分,知道有人告诉她,还是实战对提升能力的效果好。   于是她开始恳切地请求上前线,她请求的方式十分特别。   部队里,家属楼都是建在一片的,所有有小孩的家庭在晚上都会把孩子们抱到一个小花园里。孩子们一起玩,家属们则一起聊天。而柚子,在这个小公园的一角,拿出她半夜潜行回家,从自己原来的房间里顺出来的一支笛子,吹战歌。   没错,狩猎的战歌。   钱敏也在自家小阳台上听到过这首曲子,当然也是柚子吹的。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土制笛子吹的曲子,也从没听过这种沧桑悲壮的调子。曲调颇有些原始和传统,钱敏这才想起来,城郊西巅山下柚子原来住的村子里,似乎是有不少少数民族家庭。   好家伙,同居了这么久,竟不知柚子可能是个少数民族狩猎女战士。   柚子会吹曲子,人又可亲,不久之后,所有断了奶的孩子,在吃完晚饭后的保留节目,就是绕着柚子,伴着她吹的曲子,跳柚子他们村里的战舞。听柚子说,这是以前他们那儿的青壮年上山狩猎“大货”前,全村人聚在一起跳的舞。   钱敏想像了一下,不禁在心里鼓起了掌。看来柚子近期爆发出的热情是村里的遗传,内敛和害羞只是在现代文明面前的局促。这就太好了,她想,自家的小姑娘回到了原初的样子。   别的家里的孩子也有学竹笛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就也学会了这个曲子。一时间,不大的家属区,到处都是这个苍凉悲壮的曲子,当然也被住在这里的部队领导听了过去。   那是一个早上,杨先武在开会之后,问一个平时共事较多的同事,最近院里的孩子们都在跳个什么舞,每天晚上那么热闹。   “还能是什么啊?柚子他们村的狩猎舞。”   “柚子?程佑啊,那个被梁斌特招进来的小姑娘?”杨先武眉头一锁,抬眼问道,“她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小程想出战了……”那位同事说,“先武书记啊,前两天李参谋不是还提过增加兵力的事吗?不然您就松口算了……哎,这两天儿子整天唱这首战歌……”   可是杨先武还是不答应:“我跟你说,老李说要增兵,咱也不能直接听他的。前两天实验室的危机,你忘了?”   “又控制不住了?”   杨先武摆摆手,叹了口气。   然而前线不断地送回身首异处的战士。   钱敏原以为她在圣玛利亚已经经历了够多,然而自从被编入机动医疗队,开始协助部队进行初步救治、向圣玛利亚安排伤员转院,她才意识到,以前面对的病人是多么温和驯良。且不说那些转院的病人,钱敏以前的漫不经心,让她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能够送去圣玛利亚的病人,已经不需要去“机房”了。   而那些直接被送去“机房”的伤残战士,钱敏听说,今天要被送来一批。   她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想像着人体能够受到的最大损害,比如被活死人吃了肚肠、埋在碎石下身体全损什么的。   所以机动医疗队副队长陈梁用通讯器通知她去接战士送到机房的时候,钱敏第一反应,按掉了对方的通话。钱敏在挂断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把通讯器往桌子上摔。   “嗷——”   因为通讯器是像手表一下戴在手腕上的,所以钱敏成功地摔疼了自己的手腕。   “钱敏,怎么了?还没到?”过了五分钟,陈梁的视频通信再次打来,“怎么了?哭丧着张脸……”   钱敏感觉自己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医疗队驻地边的一个小门处。一辆小救护车似乎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才来?快来搬吧。”陈梁不满地说。钱敏往他身上打量,他左右开弓,一共搬了四五个不大不小的短圆柱型金属罐子。它们似乎是什么专用的医疗存储盒,上面还有十几个复杂的插槽。   “搬……搬去哪儿?”   “陈医生,这个大夫行不行啊?”   一个罐子突然说起话来,钱敏吓得一愣。   “小曹吗?你小子,也不当心点,当年白给你包扎了……”   “哎呀陈大夫,不好意思……”   “小曹你少说两句,不耗电啊?”另一个罐子嚷嚷了起来。   “好,好的,班长……”   钱敏:“……”   “病毒帮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大脑,甚至它还会发展出一层硬化层来保护脑组织。”陈梁一边把不安分的“罐子们”塞进机房里的生存维持设备,一边向钱敏解释,“这些都是救无可救的孩子们,所以只能把大脑送回来,其余部分都就地掩埋了。”   陈梁安置完所有的战士们,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刚才的逐个“体检”画了不少的时间。他最后审视了整个“机房”一眼,到控制台上按下了“熄灯”按钮。   “孩子们,睡了啊!”   “陈大夫晚安!”“睡了睡了……”   此起彼伏的机器合成音已然十分逼真地模仿着战士们原来的嗓音和情绪,除了一点:他们不能打哈欠。这让这个庞大的“大通铺”稍微失去了一点现实感。   两人关好机房的门,反复确认了门锁已经完全锁好,退到外面的走廊里。   “他们和被咬了变异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有免疫。”陈梁干脆利落地说,“出征前都注射过疫苗,身体可能感染,但对神经中枢无法造成严重的影响。只是现在的一些变种太凶猛了,如果遭到围困,一己之力在一定的时间内很难突围,就……”陈梁又回头看了机房的门一眼。   就变成这样了,钱敏明白陈梁想要说的话。   两人无言地换好工作服,回到办公室里收拾东西。陈梁似乎想要活跃一下气氛,突兀地提起:   “钱医生,我就先回家了。你们圣玛利亚的陈院长,居然说要请我喝酒,哈哈。”   钱敏知道两人是表兄弟,连忙狗腿地说您请先走。   陈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要走,半晌犹疑地回头。钱敏忙问:“您还有什么事?”   “程佑那孩子虽然强,要想一个人突破那种程度的围攻,也得有极好的运气……你——”陈大夫欲言又止,又摇摇头,“算了,你我不是我表哥表弟那种厉害角色,咱们小人物,就苟活这吧。”   钱敏走在回家的路上,颇有那么些失魂落魄。部队里的熄灯号早就吹过了,柚子应该也要睡下了。两人虽然住在家属区,没有熄灯的限制,但为了柚子每天的训练,两人都尽量按照队里的作息起床睡觉。钱敏很想马上就回到柚子的身边,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为何迟迟不归;然而她却有那么点不想回去。因为柚子殷殷期盼的出征,带去的是健全的肉体,带回来的则很有可能是一个金属罐子。   钱敏悲观地想,也不知道这个“罐子”有没有开发女性声线合成系统。如果得用男性声线和自己说话,柚子怕是要难过了。   钱敏还没走到自己家营职楼的街对面,就听到了柚子的笛声。还是那首战歌,在初夏开始燥热的天气里显得竟然有些凉意。土制笛子的声音单薄却有力,一声声似杜鹃泣血,划破苍穹,从三层小楼的阳台上顺着风送到钱敏的耳边。钱敏一开始听着觉得亲切,后来却一点点弯下腰去,因为腹部有个地方绷紧了似的抽搐,不想发出声的嚎啕憋得她生疼。   “敏……敏敏?”   柚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钱敏的面前。笛声早就停下了,这声音却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在钱敏的心房上绕梁不断,不绝如缕。   “怎么了敏敏……哪儿不舒服吗?”程佑小心地问,“是不是累着了?咱们回家——”   钱敏紧紧拥抱住柚子。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远远赶不上怀里这个未来的战士,但她还是想自不量力地体现自己的力量,自己想要把柚子融进自己身体的想法,自己融化在心底深处的牵挂。她知道,在出征之后,这一切都会变成虚无,怀中的恋人随时有可能消失不见,就像那笛声,除了刻在心里的痕迹,别的全都不会留下。   柚子似乎有点吓着了,但她还是轻轻地安抚着钱敏的脊背。夜风划过,远处,似乎有流星陨落。   西巅山的山脉深处,忙完了一天的实验,孙思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一处简陋的山洞改建的房间。他关上铁栅栏做的房门,锁好,拿出行军粮,咬了两口,突然不动了。   隔壁的山洞是给陈芒博士住的。外面的倒影应该就是他的身影。一般来说,博士都会小心翼翼地锁上门,说是怕先前窜逃的夜战型实验体攻击。而今天,博士有些着凉发烧,似乎是回去直接睡了。而这时候,一阵夜风吹来,隔壁的铁栅栏门“吱呀——”地缓缓打开。   孙思典想着,出门帮陈芒教授关个门。他放下粮食,掏出钥匙,正要开锁,却被门外的一对眼睛吓得惊声尖叫。   那是一对竖直方向上细长瞳孔的眼睛,夜战型实验体特有的眼睛。   远方的夜空,一颗流星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战歌参考:西班牙人塔Castellers de Vilafranca伴奏   作者终于在三天假之后浪回来了   暂时不会签约   一方面拿这篇感受一下,稳定一下文风   另一方面,给自己一个坑的机会(并不 第20章 强敌   “前线危急,速派增援。重复,前线危急,速派增援!”   半夜的指挥室被前线传来的通讯惊醒,值班员咬着牙,克制着自己颤栗的双手,拨通了梁斌的通讯器。   半小时后,梁斌率部集结,武装直升机已经在操场上停好,两个老兵正在配合黄月琴和陈梁清点武器和医疗物资。   “情况了解清楚了吗?”梁斌问情报员,“陈芒教授的状况怎么样?”   “……不理想。”情报员看了一眼旁边紧急从圣玛利亚调配了物资过来的陈美美,但还是决定讲出来,“孙医生已经把他放进休眠池了,能不能撑得下来……谁也说不准最新的变种有多厉害。”   “让孙医生注意隐蔽,补种好最新的疫苗。”   “明白!”   通讯兵躲到一边,避开直升飞机的噪声,去发消息了。钱敏从陈美美手上接过一箱药品,却发现她正在咬着牙忍住眼泪。她这才想起来,那位陈芒教授,就是陈美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   “还好吗?”钱敏拽住陈美美。陈美美一把打掉她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去搬剩下的物资。   一旁的张帆看见了这一幕,揶揄地凑到程佑身边:“柚子,你家钱医生又去调戏陈美美了。”   柚子收起刚装配好的武器,猛地一个回头。张帆以为她要一拳招呼过来,没曾想柚子咧嘴一笑:“你家梁队长和黄老师也很般配啊?”   张帆转头一看,这可了不得,黄月琴给战士穿外骨骼的时候,梁斌一直在旁边“嘘寒问暖”。   张帆气得腮帮子一股,正要赶上前去干扰战前准备,被杨宇一把拉住:“小张同学,小张同学,我这儿有个活……你不是当过司机嘛,这辆坦克你教教我……老司机嘛,肯定比我懂得多……”   好在主要战力不是他们这帮新人,正规部队整装待发,他们也只是打打下手,除了杨宇——她是一起训练的战士里唯一被特批上前线的。而哪怕是上前线,也只能待在装甲坦克里扣扳机。用杨宇自己的话说,只要活死人没学会造穿甲弹,一切都好说。   陈美美没笑,只是抬起手肘锤了她一下。现在钱敏似乎理解了陈美美哭泣的全部原因,毕竟据她所知,这个大小姐对她德高望重的父亲还是畏大于敬的。   武装直升机载起全部人员,运输直升机吊起装甲坦克,一阵卷地大风过去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钱敏收拾完现场,带着痴痴看着直升机红色灯光的柚子回了家。   然而,柚子并没有等多久。   第二天的中午,战况恶化了。   具体的情况,大家不知道,只知道有更多的人在现场遭遇了意外,有些人甚至没有机会让自己的大脑回来。柚子的通讯器在午后时分大声响了起来,钱敏的通讯器也在两分钟后被拨通。前线的医疗队损失惨重,陈梁决定派她去前线“顶一顶”。   “本来应该我去的,但我年纪大了,不符合标准……正好你两周前注射过疫苗,所以……我对不起你……”   陈梁沧桑的面孔在通讯器不稳定的画面中愈发沉重。   两人挂掉通讯器,对视一眼。桌上的饭菜还没动几筷子,两人相处的场景却即将化为战场。但五分钟后,她们还是及时赶到了各自集合的地方。钱敏在医疗队的集合中心再一次看到了陈美美。   “药物不是刚补充过吗?”钱敏向她打招呼,“难道说……你要——”   “是的,我申请上前线。”陈美美熟练地扣上救护人员专用的外骨骼,“你受过的培训,我都接受过。”   钱敏语塞。眼前的场景让她感到一丝丝的违和感,但她说不清楚这违和感来自何处。她刚想开口,一旁的黄月琴叫她去装备她自己的外骨骼。她连忙配合地脱下自己的外套。   一旁的车道上,一辆圣玛利亚的车子来到,上面的人颇为眼熟:“美美啊,我来晚了。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放在哪儿?”   钱敏回头:“宋医生,你怎么来了?”   宋云芝满脸堆笑,倒是显得和蔼可亲:“小陈医生打电话回家,找她的母亲送一批药来。她母亲刚好出去了,这不,只好转达给我这个管药房的——”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停下。钱敏正纳罕什么车子可以不用通行证就出入大院,一旁的陈美美的主动迎了过去——对,穿着外骨骼。   “妈!”陈美美熟练地伸出救护外骨骼的一只小型折叠机械臂,帮她的母亲打开车门,“路上辛苦了!”   一位娇小的女士莲步款款走下轿车。   “喏,你要的东西。”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保温盒。   “谢谢妈!”陈美美用机械臂接过保温盒,直接收进了自己外骨骼的药箱里。   戴着墨镜的这位麦女士对女儿挥挥手,表示不用客气。   钱敏就更不懂了,这么小的盒子,能装几毫升的药?然而她频频的回头张望显然打扰了外骨骼的安装,黄月琴用扳手轻敲她的头:“钱医生啊,麻烦配合一下?”   钱敏唯唯诺诺称是。   被晾在一边的宋云芝很快被负责后勤的战士清理出限制范围。身份神秘的麦女士在和陈美美的简单交流之后,也很快撤出了准备区。钱敏正在奇怪怎么会有母亲对女儿的出征如此云淡风轻,自己的外骨骼已然调试完成,而战士们那边吹响了集结号。   梁斌已经上了前线,听说还活着,但忙于战斗的他肯定是不方便给新出征的战士们训话了;杨先武书记据说昨天半夜送走女儿后身体不适,今天没有赶来。李总参谋出面,给战士们简单地训了话,然后宣布作战开始。   战士们和医护人员陆续登上直升飞机。   钱敏和柚子自然分属不同的部分,所以也不在同一架直升机上。钱敏趁没人注意,用跟踪仪看了一下柚子的方位。小姑娘目光坚定,身上挂着武器、披着子弹,威风凛凛。   钱敏被陈美美提醒,她们救护团队该起飞了。钱敏素来有点晕机,连忙向后靠好,闭上眼睛安抚自己,免得自己在到达战场前就失去战斗力;而陈美美,虽然说是去找杨宇,却不见一丝紧张。   奇怪。   然而奇怪的事多了,钱敏闭上眼睛,决定不去想这一下午的奇遇。起码在到达战场前,不要胡思乱想。   西巅山,秘密试验区里,一处临时搭建的掩体内。   “还是连不上吗?”梁斌问通讯员。通讯员摇摇头,专用频道上的呼叫毫无回音。   梁斌眉头紧皱,他有几个想不通的问题。忙活了大半天了,从昨天半夜到现在,情况却愈发错综复杂。   其一,在昨夜他们赶来的时候,发通讯请求增援的人已经失踪了,而他们留下的临时指挥中心一片安详,几乎没有活死人或者任何程度的实验体出没的痕迹。   其二,在他们进入试验区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所有与外界的通讯全部被掐断。   “还好内部通讯还能用……”杨宇在通讯频道里说,“队长,我建议暂时撤出这片区域。”   队伍重新集合。慎重起见,梁斌派杨宇所在的装甲车小队负责侦察,其余的人全都围在临时指挥中心,看装甲车小队的撤退进度。无人机派出去了一拨,没有异样。装甲车小队整装待发。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试验区内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正要撤出试验区域的装甲车小队一瞬间被活死人部队围困。他们训练有素,用强度极大的爪子反复凿装甲车的一处脆弱连接处,用杨宇后来的形容,“比张帆还要熟悉那辆车!”   杨宇第一个反应过来,在频道里喊“请求突围!”,全小队的战士弃车逃跑,在大部队的掩护下,才堪堪逃出活死人的包围圈。   所有人拿出最好的武器,围追堵截,终于把这波活死人消灭干净。两个战士不慎感染,被随军医疗队接去抢救。   这是凌晨四五点钟时候的事情。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似乎有着专门的建制和统帅,活死人部队发起了第二次、第三次突击。到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第四次突击结束,打死的活死人烧焦的尸体已经一路散落得到处都是,而部队这边,三分之一的伤亡,医疗队几乎无法接受更多的伤患。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就连最先进的设备也只能保证五分钟左右的提前预警。战士们的情绪和身体状态开始下滑,精英如杨宇,也因为头一回实战就碰上这样的情况,而有点慌了神。   “小心!”梁斌用坚实的肉身撞开发愣的杨宇。一个活死人呲着利齿咆哮而至,梁斌抬起火箭弹,一声轰鸣后,对方化成灰烬。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阻断新型病毒的传播。   “队长,你发现了吗?”反抗的间隙,一个战士来到梁斌面前,指着他手上的地图说,“他们在逼着咱们,向实验室移动。”   没错。梁斌拿地图的手颤抖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条顺利的路线。一开始遭遇突袭的时候,大部队的方针是向外部突围的,直到接下来两次都遭到外侧向内的袭击,大部队才开始撤向大山深处。   现在已经是第六次袭击了,而越来越明晰地,似乎有一个人,或者什么生物,在指挥着这群没有了痛觉的怪物,把战士们往一个地方赶。   伤亡已经快过一半了,弹药几乎耗尽。过了中午,医疗队那边更是传来了噩耗:防腐的药物即将用完,接下来的伤员将直接预定一个“机房”的位置,永远和自己的身体告别。梁斌坚毅的面孔蒙上了阴影。   所以当他接到战士报告,看到远方的增援直升机时,曾有那么一瞬是高兴的。   然而他随即害怕了起来。   没有一丝消息出去,也没有无人侦察机放进来,外面几乎完全不了解里面的状况,为什么还要送人进来?   看看手表,下午二时。   再过三个小时,要是再没有回音……梁斌恶狠狠地咬住了牙齿。地下掩体里面都是活死人,这还怎么藏人啊!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喊道:“侦察连!放无人机!”   远方的导弹发射塔已经就位,李参谋长在控制室里淡然地看着屏幕上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   “感谢你们的辛勤劳动。要不是你们,西巅山里的病毒,就有可能会泄露出来。”李参谋长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现在前方的战报显示,情况很不好。按照约定,下午五时,所有在场的战士都会躲入掩体,而你们的导弹,则可以清理山里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生物。”   “是是是,这是我们,光荣的使命……”   “是啊,清理掉所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参谋长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呵呵地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到字数了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啊啊啊   写得好过瘾 第21章 围困   一个无人机小队在战士的指挥下飞上高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新的突袭到来,一个活死人从远处一棵高高的树上飞驰而下,随着疯狂响起的警报,一口咬在了小战士的颈动脉上。   根据后期解剖,这一口快准狠,把最新变异的病毒以极高的效率导入了小战士的身体。   梁斌反应过来,在战士在挣扎中着用武器打伤第二个战友之前,把他一枪爆头。   医疗队听到了消息,从已经十分紧张的人手中抽出了两个人,协助进行了尸体消毒。无人机失去控制纷纷撞崖,上方直升机上的支援部队不明白来龙去脉,以为下面情况危急,来不及仔细观察下面的状况就执意增援。人马降落,两部分会合,互相之间一聊,才发现大家都陷入了无名的阴谋。增援部队虽然带来了更多的武器,但与此同时,更多的战士也被卷入了这个陷阱。   然而钱敏他们还是能帮上不少忙,新的药品补给被医疗队的人接收,一个新伤员能保住肉体了。   降落后,陈美美一直带着钱敏在搬运物资。好不容易快忙完了,她又发来语音:“临时手术室在白色帐篷那里。我先过去了,你等会也去帮帮忙吧。”   “明白!”   钱敏把最后一批药物送进低温药库,随着陈美美的背影,准确地说,是她的白色外骨骼的背影,走到远处一个帐篷后面。   “做好心理准备……”   陈美美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股脏血就溅到了帐篷的门帘上。陈美美和钱敏的外骨骼都自动升起了防护面罩。   “对不起,没注意。”里面一个穿着外骨骼的医生用机械手喷了些消□□水在脏污的门帘上,血迹消失不见了。   然而两人的面罩没有降下来过。   外骨骼的提示音一直在钱敏的耳边报警:检测到高浓度病毒反应。之所以设置在离部队营地较远的地方,应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前线新型的病毒发病很快、溃烂率极高,破损的肌肉组织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就会冲破皮肤的阻拦,向外喷射混合着血水和溃烂组织的□□。   场面十分壮观。   陈美美丝毫不畏惧。她和当班的负责医生简单交谈了几句,就操起手术刀开始了给一个战士的“彻底防腐”处理。她划开他的腹腔——   钱敏只希望自己的面罩有自动马赛克功能。   陈美美则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轻轻笑了一笑。钱敏明白她在笑自己没见过大场面,忙忙赶过去问能帮什么忙。两人组成一组,开始给战士用防腐药水冲刷正在溃烂的身体组织。   由于抗病毒治疗已经开始生效,溃烂的进程下降了。配合防腐治疗,战士的状况稳定了下来。陈美美让钱敏继续操纵机械臂进行防腐处理,自己则穿刺采集组织,对战士的感染程度进行了评估。骇人的是,这个战士的神经系统受到的影响不大,所以全程都睁着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何被打开、冲洗、再合上。   钱敏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想要安慰小战士,对方却流下一行眼泪。   “哎哎,别哭呀,小心等会脱水……”陈美美向钱敏投来一个谴责的眼神。   抢救告一段落,钱敏被陈美美嫌弃笨手笨脚,赶出了手术室。钱敏倒是感激她这么做。对自己的爪子(钱敏给外骨骼机械臂取的绰号),消好毒,钱敏一摇一摆地、笨重地走到临时手术室外。   战士们趁着难得的空隙在整理着自己的武器装备。直升机空投下来的弹药补给已经分发到位,新来的战士则不知道被集中到哪里去了。转了一圈,也不见梁斌。   通讯干扰的源头,在随军技术员的排查下,已经基本查清。   “在山的那边?”   “对,经排查,阻塞专用频道的信号发射器,就在南西方向几十米处的一个小山包上。”一个技术员模样的人全身穿满护具,对着临时掩体里的两个战士说。   “等梁队回来,商量一下,先去把通讯恢复了?”   “好!”   这时候,远方传来几声脆响。众人以为活死人又来了,正准备防御,却见张帆懒懒散散地跳下枝丫,一边揉着自己摔疼的身体。   柚子和梁斌也接连从树上蹦下,很快又恢复了训练。三人在丛林间自如地跳来跳去,互相配合,狙杀了不少暗中观察的活死人,还幸运地击毙了一个夜战型实验体。   然而这就说明,这座山里还存在着不止一只这样的实验体。不论傍晚五时的导弹会不会射来,一旦战斗拖到了夜里,他们都将面临夜战型实验体全面优势的进攻。   不过,经过他们三人的处理,周围的潜在危险排除,梁斌决定派遣特别行动小组前往拆除信号干扰设备。名单公布,梁斌、程佑、张帆三人配合两个老队员前往,奇怪的是,名单里还包括了陈美美。钱敏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一阵总是没信号的手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陈美美一眼,却正好碰上她闪躲的目光。   六人行动小组出发,留守的诸位做好了防御准备。前面的伏击扫除太花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下午的四时四十五左右,定点消除导弹很快就要点火。   所幸,在点火之前,一封紧急通讯直接发到了杨先武书记的手中。原本定位于西巅山腹地的定点消除任务被及时叫停。   钱敏明显地看见前排防御的杨宇偷偷松了一口气:“爸爸没事……”   嗯?她父亲,还能出什么事吗?不明所以的钱敏暗自想到。   障碍排除后,后方指挥中心发来了最新的卫星图像,除了部队聚集地、他们这些有识别番号的活动生物外,看得出,不论是防空洞里,还是错综复杂的山体巷道中,都潜藏着不少活动生物体。   “现场发现人类活动痕迹!”六人行动小组从前方发来图像,“小陈医生说那是圣玛利亚的孙医生留下来的。”   钱敏被人叫去辨认,果然,歪歪扭扭的刻字,留了自己的名字,还写着什么“教授变异了,快跑”。钱敏看视频通话里的陈美美一如往常地气定神闲,不禁想起她母亲递给她的那一小份药物。这一家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呢?钱敏不敢想。她只是看着视频通话里程佑的零星画面,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她。   由于前方推进迅速,留守部队也准备开拔。在掩护部队扫除一些新冒出来的障碍之后,钱敏先是护送了一批伤员出山,再在外骨骼的帮助下,迅速浮空、飞回留守部队的队伍里,随大部队来到几公里外的一处开阔地安营扎寨。   六人小组与大部队会合,六个人先后接受了随军医疗队的严格检查。   “休眠池是空的,密封盖已经被破坏了。”一个老队员在和梁斌分析着现场,“这里是实验室的中心区域,有激烈的打斗痕迹。而离这里两百米远的住宿区域,除了孙医生的字,还留下了一具夜战型实验体的尸体。”   “可能是父亲杀的,他的房间里有一把火焰枪,就在床旁边。”   “考虑孙医生是目击的?”梁斌分析到,“然后他跑到山里的驻地来报警——”   “不,他跑不掉,除非……”陈美美沉默了。   除非陈芒教授帮他作掩护,在帮他们做化验的钱敏在内心帮他们补完了整个故事。然而经过殊死的搏斗,尽管制服了对手,自己还是被感染了。被投入处理狂躁实验体用的休眠池、又暴力脱逃,现在陈芒的状态——   陈美美似乎微微一笑。钱敏这就更搞不清楚状况了。   只见陈美美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在临时指挥中心,对梁斌说:“实不相瞒,家父在一段时间内,有个坏习惯,那就是,拿自己做实验。孙医生恐怕是吓坏了吧……因为家父,不可能被传染。”   四周一片死寂。半晌,还是程佑挑起了话头:   “所以陈芒博士,也是改造人?”   “他曾经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做实验,而给自己注射减毒血清……我想在你们的界定中,这就是所谓的改造特种人了吧。”   “的……的确。小陈医生,这……这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陈美美又是一笑:“父亲想过要公布研究成果,有人不让他发表,还威胁他要把他抓起来。”   “是我父亲劝说上面给陈博士留一个试验场。”杨宇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走来,“还申请了驻军把守。”   “可那些实验体——”   “发现了吗?大多数是部队出身的改造人,或者穿着破烂的白大褂,也就是说——”杨宇看着陈美美,对方点了点头。   “是啊,很多是他以前的助手,还有一些驻军里不识好歹的家伙。”陈美美轻蔑一笑,“愿意来的人本来很少,而有的人哪怕来了,也不踏实:听说减毒血清能让人长生不老、能力增强,就会偷一点去注射、甚至高价卖出去。”   众人一片唏嘘。   “即使不会被感染,然而被误投入了休眠池,家父的神经系统还是会受到很大破坏……梁队长,到时候请让我用药物对家父进行催眠,而不是直接销毁。”陈美美恳求到,“毕竟他脑中的记忆,如果能够恢复,对科研还是很有价值的。”   “在不伤害战士们的前提下?”梁斌伸出一只手。   “在不伤害战士们的前提下。”两人握手,约定达成。   夜幕降临。   轮到值夜的钱敏和杨宇搭班,两人绕着营地转着圈。四下一片安宁,间或还有夏虫的鸣叫。钱敏知道柚子肯定没睡,她也曾强烈要求自己陪她们值班,但还是被钱敏按回帐篷闭目养神去了。   “晚上会来吗?”钱敏有点担心地看着四周黑黢黢的树林。他们选择的开阔地离四通八达的山洞和便于隐蔽的树林都很远,但钱敏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她的外骨骼没有什么武力值,碰到敌人只能缩成一个硬壳靠强度优势扛着。   “难说……撑到交班吧。”杨宇打开外骨骼的夜视仪,“现在还好,热源都还比较远。保持警惕吧。”   听杨宇说都还远,钱敏稍微安心了一点。然而她的恐惧很快被远处的异动勾了起来。   两人秘密报告了机动小队,富有经验的战士包抄了树林边这个蠕动着的人形生物。一束灯光从外骨骼射出,照到那人的脸上。   “孙医生?”钱敏认出了这个满脸脏污、蓬头垢面的,惊恐的人,“你见过陈医生吗?”   孙思典诡异一笑,双手一张,一个圆圆的东西从怀里滚出。   “罐子吗?你——”   “不,不是罐子。进行逮捕!”一个老队员反应过来,高声喊到,“孙思典,你涉嫌杀人,请跟我们走,我们会把你移交公安机关!”   更多的人把外骨骼的灯光聚集了过来,钱敏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什么:   一个外层经过病毒增强的、外层皮质挺硬的、属于特种改造人的大脑。   “我把……我把陈教授带回来了!”孙思典似乎认出了钱敏,“陈教授成了怪物,我救了他,用我的手术刀!钱医生,你看……”   然而,他所指的大脑,由于保存不善,已经开始流出部分脑组织。   “陈、陈教授……”孙思典哭泣着趴到地上,“他的成果、他的一切……”   都完了。   误会的开始,就已然注定了悲剧的收场。就好像只知道父亲被扔进休眠池的陈美美,永远想不到,父亲的助手会对他做出些什么。   所有人都醒过来了,围在收殓好的陈教授的遗体前,默默致哀。陈美美不复之前的活力,只是攥着小保温盒。那里面的药物,现在已经失去了原定的用途。   沉默的人群,突然听见远处树林中一声呐喊。瞬间,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熟悉的恐惧在夜空降临,而黑暗中,似乎可以看见,一双双竖瞳孔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发病症状参考埃博拉出血热 第22章 集合的命令   “前方怎么说?”   杨先武在他空旷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下面空荡荡的训练场,落地窗映出他沉重的脸色。   “陈教授死了,孙医生被捕,还没有出现重伤病员。”勤务兵迅速回答,“只是,出现了夜战型实验体的有组织攻击,不确定背后还有没有人在控制。”   “山里吗?不会的,老陈每天收工前都会把脑电波控制系统关掉。现在那个机子还是关上的,别瞎操心……”   “那就是——”勤务兵灵光一闪,“从海上来的控制信号?”   一个笔记本被精准地扔到了他的头上。   “我认为是老陈开发的新功能,记得上回的汇报里有。你给我找出来。”   “是——是!”   勤务兵捧着那本笔记,视若珍宝。   “唉等等……”杨先武叫住勤务兵,“你别回去,这是保密资料,在这里看掉。”   “好、好的,没问题!”   小兵哗哗翻看笔记的同时,杨先武看着窗外,又皱起了眉头。以前在这里训练的孩子们,又有多少能回来呢?   他摸摸口袋,想找根烟抽,才想起来自己的烟都被女儿没收了。他无声地骂了一句,却更加难过。   毕竟自己的女儿现在也在前线,生死未卜。而如果收自己烟的人走了,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心思抽烟了吧?杨先武叹了口气。下面的训练场里空空如也,以往在这里活跃的身影,以后还会继续出现吗?   后面的小兵以为书记嫌自己动作慢,更加勤快地哗啦啦翻着笔记本,企图从字里行间读出点什么。   众人牵挂的前线,对峙仍在进行着。   “它们是有智能的、有组织的。看,那边那只。”杨宇指着队伍边缘的一只实验体给梁斌看,“它旁边的实验体按住了它,让它不要出现在我们的射程里。”   杨斌点点头,随即弯腰挪到陈美美身边。   “你父亲的研究,你大概了解吧?”   陈美美面露为难的神色:“了解……是了解的,只不过,不是通过正规渠道……”   梁斌不是很理解:“这怎么说?”   “我还和……钱医生……在一起的时候……”眼见陈美美偷偷瞄了一眼杨宇和柚子的方向,“我们合作……黑了我父亲的电脑。”   前方负责警戒的杨宇和柚子看上去并没有听到。陈美美暗自松了一口气。   “哦?”梁斌挑眉,“怎么个黑法?把秘密资料偷出来了?”   “我们做得更绝一点……”陈美美隐蔽到刚挖的战壕下面,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输入一些指令,进入高级加密传输模式,“你看,通过我的任意设备,都可以接到父亲的个人电脑。而他最后的实验是……啊,有了!”   陈美美回头看看,确定除了她和梁斌,没人注意这里。于是她把文件投影到战壕内侧的一块平地上。   “夜战型实验体……发动自组织攻击?”   “这里,介入方式:其一,脑电波发射。而这个机器现在……关着。”陈美美把通讯器切到另一个画面。   梁斌一瞄,上面起码有二三十个仪器的状态:运行、断电、满负荷等等,他一时完全找不到所谓“脑电波发射”的仪器是哪个。   “其二,信号干预。这个要找钱敏,这是她博士生答辩的主题。”陈美美见梁斌似乎一头雾水,“简单地说,遥控它们的行为。我们现在的情境下……”   钱敏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陈医生,我做不到。”   陈美美正欲发问,却被钱敏抢白道:“对方规模太大,而自组织集群里能接收遥控信号的个体只占一小部分。”   “所以剩下的实验体……”   “剩下的实验体靠它们互相之间的某种信号控制,可能是声音,也可能是分泌的化学物质。陈教授前一阵不也在做这个吗?”钱敏也打开自己的通讯器翻看着陈芒的个人电脑,“但一个月前停止了,说是不明来源信号干扰太大,做不下去。”陈美美叹气。   “能不能这样。”梁斌努力地加入对话,“我们先控制部分个体,然后通过影响他们,来控制其余大部分个体。”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全员必须做好防御准备,因为……”钱敏看了一眼陈美美,对方轻叹一口气。   钱敏转回头,面对梁斌,严肃地说:“东澜岛上的事故,就是这么发生的。”钱敏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真切,“通过部分‘首领’,我们以为完全控制住了全部实验体,然而它们突然暴起伤人。接下来便是——”   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动物杀了造物主,奴隶绑架了封建国王。一切的秩序在颠覆,所有的文明在瓦解。人类已然习以为常的复杂规则和礼教,在实验体的眼中,恐怕不过是简单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至于吸食那充满所谓智慧的大脑后,能得到什么,它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的思维没有上升到那个高度。   有一些实验体,甚至是科研人员□□出来的,可以称得上是它们的父母。到头来,他们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孩子的手下。幸存下来的实验员们唏嘘不已:含泪处死自己心血作品的科研人员基本上都要花个几天才能恢复情绪,然而他们的实验体在下口的时候,从来不眨眼。   “所以我不建议重现那个实验。”钱敏干脆利落地总结,“试着找一下脑电波发射器吧,那个比较牢靠一点,可以辐射全体,甚至指挥他们集体自杀……哦对了!”   钱敏回头,有些诡异地一笑:“让所有人带上头盔。”   “为……为什么?”   钱敏点点自己的额头:“脑电波辐射……不排除人类哦。”   两人小心地走开,去一旁更隐蔽的地方研究陈教授的电脑了,只留梁斌一个人冷汗直流。   一刻钟后,包括杨宇在内的三名普通战士戴上外骨骼,三名特种人战士戴上特制头盔,加上钱敏和陈美美两人需要去操作脑电波发射器,小分队八人在阵前集结。   “火力掩护!”   “收到!”   火力强劲的炮击打击下,夜战型实验体原本完整的阵型变了形。一个“低级”实验体伤了一条腿,似乎想溜回山洞里去,却被另一个看上去较为“高级”的实验体揪住了后颈拖了回来。   那个貌似首领的实验体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噪音,他的团队顿时安分了许多。梁斌心生一计,他让张帆做底,柚子配合,普通战士浮空射击掩护,自己一跃跳到一棵巨树上。   “首领”还在发出聒噪的声音。   梁斌见没有实验体发现自己,一个瞄准,“首领”的声音戛然而止。   实验体群龙无首,在炮弹和子弹的威胁下四散开来。小分队趁机冲破围困,来到多山区域。   “这里是实验室的入口位置,很难说刚才的野战型实验体,是不是陈教授培养来保护自己的驯化实验体。”钱敏一边操作外骨骼翻着山,一边和梁斌说,“他的很多想法,是有点古怪的。”   “那前面的那些驱赶我们的实验体……”   “恐怕也是。”钱敏看着前方,梁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陈美美的方向,“老头子把我们引过来,怕是有什么东西想留给我们……或者留给小陈医生。”   “检测到强脑电波干扰,注意防护!”前方负责侦察的柚子赶回来报告。她手上的检测仪器已经在前方五百米远处发出强警报。小分队暂停前进,互相检查头盔的佩戴情况后,才重新出发。   “方向呢?”   柚子指向前方一块巨岩:“那个的后面。”   杨宇端起爆破装置:“退后!”   只见她孤身上前,打量了一下岩石的规模和结构,然后把炸药贴在合适的位置,拉起外骨骼防护罩,一闪——   “轰”地一声,巨石裂开。杨宇大致清扫和侦察了一下现场,招呼大家上前。   这是一个秘密实验室,设备看上去很原始,基本上没有能看的界面,乍一看只是一堆电路板乱七八糟地连在一起。   柚子上前测了一下这里和周围的脑电波强度:“没错,就是这里了。”   陈美美疑惑地翻看了两下自己的通讯器:“不对啊,我这里没有这台机子……”   张帆好奇地凑过来想要看一眼陈美美的通讯器界面,很快发现自己看不懂,挠挠头走开了。   “所以,这是一台额外的发射器,没有在任何机构注册过的?”杨宇问道。   “没有。国内外所有医院、研究所的相关设备里,找不到它。”陈美美充满困惑。钱敏暗自给陈美美竖了个大拇指   “会是陈教授开设的吗?”梁斌问钱敏。但后者没有理他,只是径直上前,连了自己的通讯器,不知怎的摆弄了两下,似乎找到了诀窍。   “现在只是重复广播着单一信息。内容是写死的,没有输入源……所以,关了?”   “确认是攻击指令吗?”陈美美皱紧眉头。她不希望她们再犯一次上次的错误。   “是——不,也有安抚指令。那就修改指令内容?”钱敏抬头,“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在攻击。”柚子报告,“大本营又出现了伤亡。”   “那不如改成……停火、到山前面的空地集中?”   “快改吧!”梁斌催促,“那边有点顶不住了!”   十分钟后,梁斌深深后悔自己下了这个指令。   脑电波辐射范围内所有的实验体,藏在山岩缝里的,躲在防空洞下的,全都来到了山前小小的平地上。   “得有两三百个吧……”张帆吐槽道。   “脑电波广播能一直持续下去吗?”梁斌抓耳挠腮。   钱敏查看了一下电瓶容量。   “啊……”她觉得自己似乎突然踩空了一层台阶,“只能撑半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脑电波辐射机的妙用   钱敏:柚子,放下杠铃…… 第23章 活死人的思维   半个月前,小小的营职楼里,钱敏和程佑探讨过一个问题:全力输出的情况下,柚子这种比普通人类稍微强一点的存在,能以什么样的速度扑杀敌人。   “五秒一个。碰到笨的,一梭子打过去,能伤十几个。”   钱敏摇摇头。   但后来钱敏说了什么,柚子已经忘记了。她当时正处于连夜不睡的阶段,大脑由于疲惫,总是自行遗忘一些小小的记忆碎片,等她基本恢复了正常状态,再问钱敏时,她却挥挥手说:“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柚子提着滴血的砍刀。这还是部队进山用来砍挡路的草木的,根本没有做好白刃战的准备。“滴答、滴答”,鲜血不停地从已经开始卷刃的刀刃上流下来,流到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地面上。   “第三次突围失败!报告!第三次突围失败!”耳机里传来大本营那边战士的嘶吼,“两人轻伤,五人重伤!”   柚子咬了咬嘴唇。   “还剩几把刀?”柚子冲着队内通讯器问道。   “一把砍刀!”张帆喊道。   “两把砍刀!”远方忙碌的梁斌回答。他手上还在不停地砍杀,身上溅得全是血,但依然脚步稳当。应该没有受伤。   “一把小刀!”说着,杨宇飞刀出去,刺中一个实验体的眼睛。   “一套手术刀!”后方掩体里的陈美美突然探身出来答道。但她很快被杨宇按了回去:“管你的伤员去!”   另外两名普通战士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一人已经达到临界状态。陈美美连忙过去给他注射稀释过的镇静剂。这本来是为她父亲准备的提纯制品,为了给普通患者用,只能兑盐水了。   “钱敏的状况怎么样?”杨宇问道。   柚子再咬了咬嘴唇。   “目测安全,但是……”陈美美犹豫地一顿,“咱们要抓紧时间了。”   两小时前。   “还有半个小时?”张帆一脸不可思议,“半小时后,这些活死人全都会……”   “……任它们的天性行动吧。”钱敏面无表情。   “天性?”   “就是咬人啦……”钱敏拿起工具箱里的电焊枪,“我把它改省电一点,你们抓紧时间砍人哦……”   其余七人被钱敏强行赶了出去,面对着已然挤得叠起罗汉却还一脸安然的活死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它们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   是啊。除了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和凑近了难闻的气息。柚子暗自想,自家弟弟在小的时候,也时不时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愣着干嘛?”梁斌咬咬牙,“非得我来做恶人是吧?行啊——”   他举手打开枪的保险栓,瞄准最近的一只活死人。“砰”地一声,脑浆炸裂。活死人那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安详地排排坐在空地上,哪怕被别的活死人压着了,也毫无反应。   而所有这边的战士们都惊了一下,陈美美甚至条件反射地想去拿急救包。   “开始吧……”杨宇低头紧紧闭上眼睛,“别去想那么多,放手一搏吧。”   柚子握紧手中的枪。   一只,两只……二十只,三十只……活死人的总数大大地超过了梁斌的预估。本来预计一刻钟内完成战斗,剩下的时间用来打扫战场,然而现在已经了二十多分钟,这边的战斗显然还没有完成一半。   “钱敏,你省电成功没有啊!”张帆怒吼道,“没成的话,一起来砍人!”   “成功了、成功了,延长了十分钟。你急什么呀……”钱敏不耐烦地回复他,“我忙着看陈教授的笔记呢……”   “美美!救一下他!”梁斌命令道。这是第一个倒下的战士,是一名普通战士。   柚子看了看自己的子弹匣。   “队长,不如趁现在撤退?”柚子私下接通梁斌的通讯器,“趁脑电波辐射结束前回到大本营——”   “——不行,这么多敌人,一旦结束辐射……”梁斌那边一声钝响,似乎又砍下一个脑袋,“哪怕是大本营的人力物力,也撑不住。”   “那让他们送弹药过来!”   “在路上了,可是那边的储存也……顶不过一个小时。”   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辐射停止,活死人开始情绪激动,发起攻击。第二名普通战士倒下,被钱敏和陈美美拖进后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掩体,绑在一块巨石上。   事实证明,梁斌不愧是常年待在前线的对敌老手。他说能撑一个小时,他们的子弹就不会在第55分钟耗尽。然而第60分钟,还是过去了。柚子打干净了自己的最后一颗子弹,拿着便携□□,不知道该往哪里扔。   “给我!”梁斌冲她喊道。柚子把□□隔空抛给他。梁斌环顾四周,挑了个自己人最少、敌人最多的角落,丢了出去。   “隐蔽!”   唯一还未负伤的普通战士杨宇连忙回身,把外骨骼最坚硬的外壳朝着爆炸点。“轰隆”一声响过,一片活死人趴下。然而,这是这支小分队留下的最后一个□□。柚子抽出绑在腿上的两只砍刀,冲着最近的一个活死人,趁它还被爆炸的声波震得发愣,一刀劈了下去。   白刃战就这么开始了。   幸运的是,这座山里的活死人终于不再不断地冒出来,侦察仪器可以窥探到的可疑热源不再增加;而与此同时,不幸的消息是,他们不一定能在消灭掉所有敌人之前存活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柚子在队内频道地说,“能不能让它们稍微停下来一会?我想磨刀……”   “杨宇还好吗?”梁斌问,“杨宇?请回答!”   杨宇终于开了话筒,她那边传来一片夹杂着咳嗽声的粗重喘息:“我……我尽量……”   大家的心一紧。前两个普通战士就是因为体力不支,防守不力,才受了伤;而照杨宇这个架势下去,不出多久,她也得出意外。   “杨宇去后面歇着!其他人,继续!”   五分钟后,杨宇冲回他们的掩体内。两名战友已经开始认不清人了,见她进来,还惊叫了起来。   “安静!安静!”陈美美熟练地调节了一下输液速度,“再吵,打血清了啊!”   神奇般地,两名战士沉默了。杨宇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被陈美美扒掉了外骨骼,赶到一边说:“把衣服脱了!”   “……啊?”杨宇心想,战场上这么危机的时刻,这个女人怎么还想着搞情趣?   “检查伤口!想什么呢你……”杨宇的脸上随即挨了轻轻的一巴掌。   确认杨宇没有感染活死人病毒的可能后,陈美美给她冲了一些营养液,让她慢慢喝掉,恢复一些体力;但不允许她一口闷,说是那样会妨碍吸收。她还去帮杨宇的外骨骼的气瓶充气,让它恢复浮空功能,虽然它的武器功能早已全部下线。   杨宇端着杯子,在掩体里四处转着,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她转着转着,突然看见钱敏不知道在对着什么出神。钱敏突然醒了一下,看见杨宇在看着自己,问道:   “杨宇,你觉得,人类的思维,和活死人,是一样的吗?”   “……啊?”   “外骨骼的脑电波防御是耗电的……但有太阳能电池……只要把方向改掉,就能变成发射器——”   “——实时控制活死人的思维?”陈美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记得东澜岛的解决方案里,就有——”   “陈教授的笔记!”钱敏埋头翻看着,很快找到了相关章节,“他会!他可以用自己的脑电波控制活死人!”   “所以这些仪器,以前是用来——”   “所以是没有登记过的!”钱敏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个人穿戴设备,不需要登记,而陈教授以前就在这里,把这个装置戴在自己头上……”钱敏拿起两个发射天线,放在自己的鬓角,“这么训练活死人实验体……久而久之,它们就能够学会自行组织进攻。”   钱敏的眼睛亮晶晶,似乎全然不受外面战斗的嘈杂所影响。她拿起自己的通讯器:“梁队,申请干扰活死人思维。”   “用什么?”   “我的大脑!”   “啊?!”   时间回到现在。接近两个小时的砍杀,让所有人在心理和身体上濒临崩溃。   钱敏安静地躺在内部掩体的一张临时病床上,头上戴着头盔临时改造成的一个脑电波发射仪。头盔所需的电量不大,用其自带的太阳能电池完全可以满足需要。然而它就没有陈教授的仪器那么强劲了,一些跑出思维干扰范围的活死人跑回了大本营那边,发起了猛烈进攻。当然,它们大多数都被梁斌带着他的战士们拦在了干扰有效范围内。   这时候柚子突然想起来钱敏当时和她说的是什么。   “钱敏说过。”她说,“我们杀死活死人的最大障碍是,我们有可能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特别是现在。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钱敏用自己的思维安抚乃至代替活死人的思维,那么它们会分享直觉吗?一刀一刀地砍下去,钱敏会觉得疼吗?   柚子抹了一把眼泪,却把手上的污血全都抹到了脸上。她猜自己现在一定很滑稽,被钱敏看到了一定会笑话她的。   她现在会看见吗?会通过一个活死人的眼睛看见吗?柚子看着一个活死人摇摇晃晃地走着。它会突然回头,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吗?   活死人回头,表情一如既往地木然。柚子悲愤交加,一刀把它劈下。   钱敏觉得自己在潜泳,不再需要呼吸,只需要在大海里畅游。   无数的大白鲨游来游去。   不对吧,她心里想,生态会受不住的。   大白鲨在变形,先是变成长长的鱼,又是变成细长的光带,时不时挨着她的脚腕滑过,触感冰凉。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冷静,冷静,你们不急,停下来,慢下来……”   她心中默念这些话,伸手抚过一片光带。慢慢地,光带慢了下来,近乎停止。   起效了吗?她想着,却不禁探进一条光带中窥视。   哦?是个小孩子?   安全吗?陈教授提过两句思维控制的理论,说是要时时小心自己受到伤害。这里虽然看上去十分安宁乃至圣洁,但实质上,会不会暗含玄机?   去它们的思维里遨游,还能回来吗?   不等她思考,远处一条思维片段大幅抖动了起来。钱敏连忙飘过去查看,却不小心被一旁闯出来的一条思维截了胡。她一下子没刹住,一脚冲了进去。   场景变幻的过程有点头晕目眩,然而等她站定,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是意外发生前的东澜岛,一个天然而宁静的海岛。   作者有话要说:   钱医生还会焊电路   没想到吧   啊,笔下的人物都太超神了   下回一定要写一个会码代码的大神   (躺 第24章 跨越时间的重逢   拂晓的阳光终于照射进小小的掩体,陈美美忙将钱敏头盔上的太阳能接收设备放在直射角方向。连接线不长,她只好小幅托起钱敏的头,希望得以借此得到更强的能量转化,降低手术室照明线路的负担。   而手术室线路的能量来源,一个效能很差、电压不稳的柴油发电机,还是刚刚才发现的,恰好在两人的医用外骨骼微弱的储能耗尽之前顶了上来。要是早点发现它,没准还能延长广播的时间。可惜现在,脑电波发射器被改装成了“思维深潜”的头盔。   好在,现在两人的外骨骼又可以充电了。只不过这时候离钱敏深潜活死人思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队内广播传出梁斌的声音:“趁着太阳出来了,继续!他们怕光!”   又过了没有多久,大本营传来捷报:“围攻实验体基本驱散!你们那边怎么样?”   “即将结束战斗!”   “伤亡呢”   陈美美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沉浸在思维海洋中的钱敏,回答:“准备三个担架。”   “三个都是感染吗?要不要准备血清——“   “——不,两个感染,一个……”   钱敏在思维深潜中无法自拔,而现在,谁都不敢确认,那个脑壳里的大脑正在哪里神游,以及,那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类的大脑。   钱敏顺着熟悉的沙滩踏上东澜岛,清爽的海风海边崖壁上的草木。它们顺着柔风摇摆,苍翠的茎叶映着碧蓝的天,自成一番胜景。   钱敏感慨了一番旧时不再,却不知怎么,受人驱使般,着急忙荒地跑到了山崖另一侧的一处缝隙中。钱敏的身体宿主熟练地拨开崖壁上的根须,找到一个海风吹锈的按钮,用力按下。   崖壁中开出一扇镶着和四周同色调、同质感岩石的大铁门,它角度诡异地一旋,轰隆隆地缩进崖壁里,露出足够一台卡车开过的宽阔空间。钱敏的宿主走近大门,海滩的气息顿时被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所掩盖。   这人熟练地来到消毒室里消毒、更衣,又来到值班室换岗。钱敏发现这是名男性,估计还是个战士。她很想捏一下自己没有的某个部位,可惜现在的身体不受他控制。值班室里,宿主照常浏览着监视录像,还对着研究室里的画面研究了一阵。   欸……那不是——?   没错,年轻时候的自己和陈美美。这个实验室不好进,陈美美当时为了和她在一起,求了她父亲很久,找了无数的借口,才登上东澜岛;钱敏倒是腰杆直直的:她那时候,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正是搞研究的大好年华,恨不得废寝忘食,全身心扑在陈教授的课题里,争取早日在柳叶刀上发文章、夺得诺贝尔奖。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当钱敏重新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时,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的确席卷而来。哪怕在低像素的监视画面里,自己也曾是那么光耀夺目,曾有那么多绝妙的主意和充沛的精力,而不是现在这般苟延残喘。   宿主突然切换掉了监视画面,两秒钟后,此人的领导来巡视了。他照常汇报了工作,却在领导走了之后继续盯着研究室。钱敏纳罕:此人莫非是陈美美的追求者?又或者,他喜欢过自己?   “要不要录下来?”“行,我这就……”渺远的声音传来,是两个女声,其中一个是陈美美,另一个她想不起来了。钱敏企图操作战士四周看看,那人却完全不受控制。奇怪的对话声不再出现,钱敏也就放弃了反抗。   战士终于有了动作。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找到一个标着“L”的号码,发了一条文字简讯。内容似乎是家里的麦子熟了之类的。对方很快回消息:给你留三成,快回来。   莫非是个农村兵?但农忙也不能请假回家吧?钱敏对此不甚了解,但她已经做好了等会随这人回家的准备。   但这个战士似乎并不急着家里的活。他去巡逻了两趟,然后继续安静地盯着实验室,并在笔记上记录着什么。但用的都是些奇怪的符号,钱敏发觉自己看不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战士起身。钱敏以为他要换岗了,没想到他只是不知怎的动了一下监视器,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战士离开时看了一眼钟,下午两点四十五。钱敏惊讶地发现,所有监视画面都停了下来。   他偏离了刚才的巡逻路线,从去往实验室的路拐到了门口,静静地等着。过了一刻钟,几个研究员从实验室里出来,一起欢送当时的李副总参。钱敏依稀记着,他这回替杨先武书记带了话,给他们又拨了经费。全组上下欢欣鼓舞,却不知道为什么陈教授不是特别高兴。钱敏特意看了两遍,没见到自己。她想起来了,自己当时应该正在做脑电波控制实验……   最后的实验。   所以,这就是灾难发生前的东澜岛吗?钱敏有点紧张。   战士护送李副总参出了实验室的门,两人在黑暗空旷的走廊里无声地走着。突然,战士的手里接过一副耳机似的物品,抬头一看,李副总参意味深长地看着战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面实验室里,一个研究员跑过:“我们缺了副脑电波发射器!去隔壁借吗?”   战士留在原地,目送李副总参离去;门外,已经全副武装的特殊作战部队严阵以待……   战士戴上脑电波发射器,钱敏的思维再次潜入新的海洋。战士引导钱敏找到一个强大的思维光带,冲进去,默念着:   “杀光他们!”   “还在昏迷吗?”   梁斌从此次作战的汇报里抬起头来。众人深知他是最最厌烦文书工作的,都不清楚他这次为何一回来就提笔打草稿。   “队长,刚才柚子发来联络,说要再陪一会钱敏。看来……”战士挠挠头,“要把她叫回来吗?”   “先不了吧……其他人,五分钟后集合训练!”   梁斌把手上的材料往桌上一摔。旁边的战士摸不清楚他的脾气,只好战战兢兢照做。梁斌没去训练,而是让副队带了队。战士们私下嘀咕他是怎么了,为何火气如此之大。   为什么呢?梁斌在办公桌前几乎要挠破脑袋。为什么自己随便出个小任务,就有那么多意外呢?重伤员多少都抢救回来了,这属于特种部队的正常损失,暂且不表;可钱敏这个圣玛利亚借调来的医生,刚刚在他们这儿发挥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就重伤昏迷……他摇摇头。这不论对于军队和圣玛利亚的合作,还是对于以后的活动,都只会带来强烈的打击。   在部队里,出了什么事,肯定是要拿出处理结果的;处理谁、保护谁,都很难说,全凭主管领导一张嘴。而他梁斌,父亲是个医生,母亲在训练里走了,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能在领导面前说得上话的条件。而他们会怎么处理他……实话说,梁斌心里没有底。更不要说那位李总参谋整天阴阳怪气地怼他——   梁斌把草稿揉成一个纸团,而他的身边已经堆满了类似的废稿。不然就让柚子破格上吧,梁斌想。李总参谋整天捧她,自己也能在旁提携她,这支队伍起码不会垮。他重新提笔,正想把过错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他的通讯器就响了。   是陈美美。   “梁队,你可能需要来一下。”视频里的她似乎在医院走廊里,强忍着情绪,“钱敏醒了。”   钱敏醒来已经三个小时了。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上连着无数仪器,旁边陈美美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守着她。她喘着粗气,想要张口大叫,却只能呢喃地发出沙哑的声音:“美美,是他们!是他们害的——东澜岛,快去东澜岛!”   陈美美用尽办法让她安静了下来。陌生女孩上来,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的。钱敏觉得女孩很可亲,不禁说了声:   “谢谢。”   两人闻言,不知为何,表情怪异地对视了一眼。陈美美对女孩摇了摇头。女孩别过身去,像是哭了,但钱敏现在不在意这件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和陈美美说。   “我头上的这些探针……你们录下来了?”   “那应该是个当年在东澜岛、后来去西巅山轮值的战士,因为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实验体,被你误打误撞闯进去了。”陈美美沉思着,补充道,“从他发信息开始,很详细,已经在转高清图像了,很快会送到大领导那里去。你放心,刚才杨宇通报了杨先武书记,当年的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钱敏欣慰地点点头:“替我谢谢这位杨公子。”   陈美美一时似乎想脱口而出些什么,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换上一副笑容,温言相告:“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转转就回来。不舒服了叫护士啊!”   钱敏伸手。   陈美美愣了一下,她似乎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女孩。那女孩看了眼她们,自己先出去了。陈美美僵硬地凑近钱敏,让她在自己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你怎么了?啊,你头发都这么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出现了失忆俗梗   作者也是有点。。无奈?   不过呀,不过欸,让钱医生恢复原来的元气科研工作者形象   不也很有趣吗   嘿嘿嘿 第25章 遇见过去的自己   “柚子,你别难过,记忆丧失在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难题了。相信小陈医生,她们能治好钱敏的。”梁斌尽力宽慰着。   但柚子只是不停地啜泣,眼睛哭得肿如桃儿,喉咙哑到发不出声音。   “你也别怪她。钱敏她让我——”陈美美压低声音,“Kiss goodbye……”   梁斌一副坏事了的表情。   “她身边没有钟表吧?任何能显示日期的仪器,都拿走了吧?”   “一小时前护士查房,我们没注意,让她看到了表单。”陈美美翻了个白眼,“现在已经发现了,刚才对着窗户发了半小时的呆。”   “没再昏过去就好——”   “——更惨。她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问我,‘美美,我们是怎么分手的?’”   梁斌扶额:“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吗?”   “……杨宇不用因此和一个病人抢女朋友了,这可以确保我们和杨书记的联络;然而坏消息是,你们队仅次于你的第二强战斗力——”   第二强力的柚子惨兮兮地看了他们一眼。   “——算了,你哭吧,哭个痛快……”   几天后的晚上,李总参谋的家里,两个纪检的战士出示了盖着红章文件。李总参谋被带走,有关他的传言又漫天飞舞。有说他贪污的,也有说他得罪了杨书记的,还有人说美容院照常开着,李姐还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然而这些传言一点都没有传进部队医院里。此时,钱敏正专注地配合着护士的指示,辨认着自家的家具、自己的衣物、自己的亲朋好友。   “认识,这是我本科的室友。”   “不认识。”   “认识,这是前两天来照顾我的姑娘,是叫程佑吧?啊,说曹操,曹操到。”   程佑露出腼腆的微笑:“我来了。”   “行,恢复得不错。今天就到这里了……夜里头还疼吗?”   “有点,有些短片段闪过的时候,大脑会有些涨——不过总体还可以。”   柚子打开给钱敏带的病号饭。   “好丰盛……真是太麻烦你了!”钱敏不禁胃口大开,“程姑娘,那我不客气了啊。”   柚子故意一瘪嘴:“叫我柚子!”   “好好,谢谢你,柚子姑娘。”钱敏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嗯……真好吃……”   柚子看着她满足的脸,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人说笑着,钱敏的晚饭很快全部下肚。她去卫生间洗漱台漱口的时候,柚子忙着替她收拾着餐桌。   “你知不知道东澜岛现在的情况?后来控制住了吗?”钱敏擦着嘴,“也不知道陈教授他们怎么样了……我都记不清了……”   “陈教授……活下来了,但前一阵又出了意外,刚走……小陈医生前两天还在操办葬礼的事呢。”柚子婉言相告,“你也别太难过了,发论文什么的,跟谁不能发?”   “我啊……”钱敏苦笑,“你们不用瞒着我。我早就被开除了吧?好像去了圣玛利亚……说起来,要是出院了,我还真不知道圣玛利亚愿不愿意收我,具体的程序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敏敏当年很厉害呢,我们都看到了,通过那个战士的回忆。”柚子收拾好饭盒,回身轻轻揽着她,“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不也挺好的吗?”   “可我、我其实不知道咱们之间……对不起,我应该记住你的,但我现在真的……”   “没事。”柚子见不得钱敏伤神的样子,温柔地抱住钱敏,“就当我是一个陌生人,咱们重新开始吧。”   钱敏蓦然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她也抱住柚子,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芬芳:“我可不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柚子惊讶地看着钱敏。钱敏勾勾嘴角,伸手钳着柚子的下巴,自己凑上前去。   一个充满侵略性的、成年人之间的深吻。   “不,敏敏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柚子对陈美美抱怨,“现在的敏敏完全换了一个人。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刚听完柚子详细陈述的陈美美尴尬地点了点头。   “哼!怪不得你们会分手;我现在也想和她分手……这么坏……这么……”   陈美美看着柚子的耳朵红起来,顿时觉得柚子身边充满了恋爱的粉红泡泡。她赶紧转身逃开。   陈芒教授的离世,轰动了家族乃至他们的医药圈子。前几天的葬礼请了业内不少的大牛,让陈美美好一阵折腾。妈妈在众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回家之后却安心地继续和亲人们谈笑风生。陈美美的感觉其实也是类似的,但她在父亲的牌位前,居然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因为她太累了。   家里的事情要处理,父亲的实验室有大批的资料要整理,杨书记那边抓的东澜岛的事故要跟进……她有一天在杨宇的车上睡迷糊了醒来的第一句话是:   “钱敏的实验数据!啊——”   杨宇果断刹了车,认真地打量着副驾驶上的陈美美;而陈美美被刹车一震,也算是清醒了过来:“我以为我回到了东澜岛上……”   杨宇郁卒,虽然她早就从(对朋友)喋喋不休的队友柚子那里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美美,钱敏现在是当年的钱敏,而你……”   “嗯?”   杨宇把车停到安全的路边,轻轻抚摸着陈美美的头:“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啊。”   陈美美悬着的心松了下来,钻进杨宇的怀里,安心闭上眼睛。   “歇一会吧,我陪你……”   日子在缓慢地划过。钱敏辛苦地复健着,虽然进度很缓慢;柚子则继续在自己的连队里努力地参加训练。   事件的处理结果终于出来了。钱敏之前的处分被撤销,介于她记忆的断档,她被建议重新编入中心医院的研究所。正好处于借调期的她直接被转了个档案,连工作地点都没变。而由于反而恢复了年轻时的精气神,在出院后,钱敏被陈梁医生带着转了两圈,就基本掌握了所有的事务。用老陈的话说,“比以前反而机灵了不少”。   钱敏抱歉地表示自己也不记得老陈了。老陈倒也不介怀,只是叫她注意身体,别累着。   然而复健并没有随着出院而结束。钱敏每周都要被强制带到圣玛利亚“回忆回忆”。钱敏以前只当圣玛利亚和自己习惯的中心医院大致相同,等真正到了它的门口,熟悉的阴云重新笼罩,以往被冤枉的岁月里,那份挥之不去的失落和无助再度袭来。   “我以前,就在这里工作?”钱敏偷偷问柚子,“这么破的院子,这么简陋的诊室?”   “你还让我来这里找你呢……来,我带你去以前的办公室。”   柚子牵着钱敏的手,在她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带她慢慢来到以前的科室里。   “哟,钱敏啊?回来探亲了?”老梁放下报纸,“听说你忘了不少事,还记得我吗?”   “这是梁队长的父亲……”柚子耳语。   “啊,老梁同志,你好——”   “——欸,你好你好。”老梁好心配合她,虽然以前两人之间并不这么客气,“刚才小谭说你要来,我还吓了一跳……喏,那孩子这不就来了。”   “敏姐姐!”小谭冲进办公室,“你可算是没大碍……前一阵听说你住院了,我们可伤心了,还在说你会不会来我们这儿……”   小谭扑进钱敏怀里。钱敏一时无法适应,但还是耐着性子应对着。   “说什么呢,我家敏敏又不是外伤……”柚子见钱敏快受不住了,帮忙把小谭从她身上扒下来,“你不是还在上班吗?东窜西窜的……”   “对啊,患者还等着……我先去了啊?”   钱敏心态不复从前,更没有和这帮同事相处的回忆,没见两个人就催着柚子要回家。柚子拗不过她,借口两人有事,带钱敏出了圣玛利亚的大门。   “我以前怎么就在这儿工作?”钱敏按捺不住,终于在车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刚才注意了没?药房居然没有人值班!”   “敏敏,你离开中心医院的时候,可是他们陪你挺过来的哦……”   钱敏语塞。半晌,她又憋不住说道:“可是他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耽误工作……”   “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么多人候诊,那么危险、艰苦,如果他们不做,谁来做呢?他们的确没有中心医院的人那么优秀,但是……”   柚子认真地看着钱敏:“我还是很感谢圣玛利亚的医生,他们救了我一命;你也曾是他们的一员,可能你现在无法理解: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拯救了你。”   “这就是陈教授说过的,总得有人干脏活吗……我——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总是不理解,不过……”   “嘀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钱敏吓了一跳,柚子却气定神闲地帮她接起通讯器。   “钱敏?快回部队医院,内部出了点问题……”陈梁医生心急如焚,“高干家属区出事了,有临界前征兆。搞不好要送去圣玛利亚!”   “什么,家属区?孩子们吗?”   “不,不是孩子……”陈梁擦擦额头上的汗,“是几个高官太太!”   这时候,陈美美正好在杨宇的副驾驶上。她觉得左侧脸颊上回做过理疗的地方有点不舒服,就用手碰了碰,没想到竟触到一手湿滑。再一看手上,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她捂着脸,不想让杨宇看见,但对方却已经反应过来。   “去圣玛利亚?”杨宇问,“李姐的美容院,药不够了吧?”   陈美美不敢做大表情,却还是苦笑了一下。   “叫你不要以身试险,傻丫头……”杨宇一边说着,一边掉转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嘛,官太太们的脸,开始烂了   以表达我对美容院奇高收费的不满吗(笑 第26章 东窗事发   圣玛利亚的接诊区本来就已经很拥挤了。由于有免费接诊的名额,任何得了相关疾病的人都可以来碰碰运气,所以常年人满为患;又不知道是谁流传出来的,卖卖可怜更有机会得到免费资格,所以门厅常年哭号一片。   部队家属院那些大官的太太们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生动的一幕。   “老王啊,我想回去,这是什么破地方啊……”其中一位王家太太给自家爱人打电话,“这门口围了一群臭要饭的……”   一边临阵挂帅的钱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这么想呢?偏巧旁边的人都说她和这里有缘,这里对她有恩情……钱敏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王参谋家的林太太!这边,这边……您别用手去碰——啊那边,吴主任家的孙太太……哎好,慢慢躺下……什么?您背上做了去皱?那咱趴着……”   钱敏有种感觉,圣玛利亚拿出了它最高级别的接待规格来接收这批有丰厚的公家补贴的病人;当然,如果治不好,想来公家也会让圣玛利亚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钱敏,现场怎么样?你评估一下,会不会引发骚乱?”梁斌问她。钱敏听到“砰、砰”的落地声,想来梁斌又在玩跑酷,啊不对,飞檐走壁往这边赶了。   “现场比较平稳。你说的危重患者在哪里?”   “直接就近进部队医院了。”梁斌很快答道,“但上回行动的病患还占着床位,所以才分流了一部分到圣玛利亚。你们……他们态度还行吧?”   钱敏看着一个小护士当丫鬟似的扶着一位夫人走过:“就差喊娘了。”   “哟,最近嘴巴变毒了啊……柚子?”   “到!”柚子加入他们的对话。   “继续加强警戒,不要松懈。这里你不是挺熟悉嘛,那就更不要让它被毁坏。”   “明白!”   “李姐!李姐——哎呀李姐啊……”宋云芝正要追上李姐,本来大步流星的对方一个急刹车,宋云芝差点就撞了上去。   “李姐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啊,我……回趟老家。”李姐力大无比,拖着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半举着双手,利利索索地上了台阶。   “嗨,您回老家不说一声,我叫我表哥送您去啊。”宋云芝见李姐不是很想理人,忙换了个角度,“您上回说急着要的药……”   她神秘兮兮地拍拍自己的挎包。   “我都拿来啦……有多少拿了多少来。”   李姐终于被提起了兴趣:“药房里全部的库存?”   “是啊……”   “不是我说啊,云芝……你这么做……你还想回去吗?”   “没事的!李姐,您就拿着……”宋云芝左右瞧瞧,趁没人,把药箱拿出来塞给李姐,“平时用的量我还是留了的,剩下的都在这里……您以后,还来找我啊!”   宋云芝目送李姐进了机场。她喜滋滋地往回走,暗道自己机智,雪中送炭,抓住了这讨好李姐的机会。   反正平时也没那么多病人用稀释血清,她想。   其实我们犯的很多傻,都源于这种不经意、这种理所当然的心理。越是忽视,便越埋下隐患。埋下一百颗地雷,一点火,也能变成炸弹。   宋云芝从国际出发口的门口回停车场的路上,因为想得太多了、太得意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李姐想要回的老家其实是海外;她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匆忙之下,居然把手机落在了副驾驶座上,而它现在正在疯狂地响个不停。   直到她接到院长陈季的紧急电话,质问她那么多药都不翼而飞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什么。她赶回圣玛利亚,看着满院的新病患,听到药物不对账、需要紧急调货的消息时,圣玛利亚已经报警申请对她进行调查。陈院长据说想要袒护宋云芝,说是为了圣玛利亚的声誉,要延迟报警。   还是陈美美的母亲麦女士,气场十足地随救护车来到圣玛利亚,和陈季稍微说了两句,后者就擦着汗,叫人报警药品失窃了。   据传,这是因为陈家大哥过于强势,陈季从小不过是个跟屁虫。   宋云芝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双手捏着带药箱出去的挎包,眼泪根本止不住。旁边除了一个看着她的保安,所有的人都神色匆匆,也就钱敏,忙了一半,因为觉得这个人眼熟,看了她一眼。   远处的天空,一条飞机云划过。带着药箱的李姐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带着两大箱违禁品远走高飞了。   “违禁品?”钱敏正在吃柚子做的红烧鲫鱼,“都是什么啊?药品吗?”   “是啊,血清、标本、病毒毒株……能带的都带了。不是说现在外国还没有病例吗……现在都紧张得不得了……”   柚子焦虑地看了一眼通讯器。钱敏发觉她有些神经质地抖着脚,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仅是因为任务吧?”钱敏装作不经意地问,“还因为我?”   “你……你?干嘛因为你啊……”柚子一紧张,果然红了脸、羞了耳朵,脚也不抖了,“你又不认识我,我干……干嘛要为你操心……”   “哦?你不认识我啊……你昨天晚上可不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钱敏的坏心起了,“原来你是那种会和陌生人上床的坏姑——”   “——你!”   柚子气结,却又不好和失忆病人置气,只好恶狠狠地夹起一筷子鱼,狠狠塞进嘴里,狠狠咽下去——   “你是特种改造人吧,为什么还会卡鱼刺呢?”   值夜班的部队医生不可思议地说。柚子大张着嘴巴嗯嗯啊啊地,也说不清楚,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旁边钱敏求助。谁知失去了一段记忆的钱敏,不复以前的成熟体贴,只会比值班医生更尖刻:“小孩子闹着玩儿嘛。谁家没个熊孩子呢?”   柚子泪眼盈盈,简直觉得,自己不如和钱敏分手了算了。   置气归置气,柚子还是在回到家之后,安安定定地洗完碗碟、叠好衣服、抱着枕头被子来到钱敏的卧室。这是两个人以前的约定,如果这天心情不错,就睡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个要值夜班,就分开睡。昨晚柚子被叫去巡夜了,而今天恰巧两个人都没有工作。   “来了?”钱敏从书里抬起头来。她还是发觉自己对一些知识点的记忆不复从前,所以最近一直在看书复习,每天几乎要通宵达旦。柚子曾感叹,没见过钱敏这么有精神头。   “嗯。”昨晚的巡夜加上今天的意外,一整天奔波下来,饶是柚子也有点受不住——倒不是撑不下来。“变身”完成之后的柚子很能分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受不住”是程度上的。她自认耐力还是很弱的,稍微有一点高强度的劳动,就会觉得累;而“撑不下去”则是决定性的,是指再也不能继续工作的状态。柚子自认可以在“累”但是“撑得下去”的状态下坚持很久,不眠不休,乃至没有任何进食和输液。但她还是会觉得疲惫,在前期兴奋期过去后更是如此。   所以她爬上床就耷拉着眼睛想睡觉。恍惚中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说着什么“我还以为呢”。但她实在是累得抬不起眼睛,很快沉入黑甜的梦里。   几日后,海外某海岛,李姐从一片大汗淋漓里惊醒。   热带的风光令人沉醉,月光皎洁,从婆娑的椰树影间投影下来,照在她的窗子上。影影憧憧,让人觉得树枝和叶片的组合间总能拼出个怪物,但仔细看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热带海岛上太热了,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身体流汗的感觉又投射到梦境里。   这真是最糟的感觉,仿佛身体在热度中融化,直接随着四周奔涌不息的海浪四散不见。李姐曾经为自己重新获得身体而感到庆幸,而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早点摆脱这具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的肉身。   备份呢?   李姐连滚带爬地跑到隔壁的冷库。还好,电没断,自己费尽辛苦带出来的两具替换身体完好无损。海岛上供电不稳定,前两天,还有两个本地人来吵吵嚷嚷地想要断她的电,直到李姐一拳打倒一棵椰子树,两个人才逃也似的走了。李姐想办法从路过的一艘渔船上搞到一台柴油发电机做备用,但还是时不时梦见自己的身体烂了、爬到冷库、发现备用身体也烂了。   李姐的汗水在冷库里稍微收了收。   冷静下来,国内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应该能在两天内到,全方位照顾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哪怕他们来不了,自己也能拐弯抹角地从国外挖一些人来,毕竟这几年有相关经验,又想办法出国的人,还是很多的。   只要有财富,有资源,一切好说。李姐安慰着自己,披起掉在地上的真丝睡衣,回卧室睡觉了。被睡衣遮盖的地面上,宋云芝在她临走前送的那批药,已经用得七七八八,空药瓶和针头到处都是。至于过量注射会带来什么,李姐没有想过。她只是不想死,不想让自己的身体,这个第一批特种改造人的典范作品,就此付之东流。   她摇摇晃晃地撞上墙,砸出两条裂缝,却没怎么在意。她倒回床上,床危险地晃了两下,终于承接住了她的大力冲击,稳定地支持着主人。   李姐昏昏沉沉地睡去。她从没想过,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可怜柚子   试问作者内不内疚呢?   嗯……   作者还挺爽的【顶锅盖跑 第27章 柚子的真面目   “这回可是真的毁容了?”麦太太脸上贴了两块小创可贴,坐在病床边,看着自己女儿陈美美,“妈妈都小心不用那种药了——当然妈妈是知道你的,和你爸一个样子,工作至上……怕暴露是吧?怕暴露也不能伤着自己吧……”   满脸缠满绷带的陈美美挥挥手,示意妈妈不要说了。旁边杨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忐忑得不行。陈美美招呼杨宇过来,拿过纸笔,指使她回部队该干嘛干嘛。   “那……我走了?美美再见,嗯……妈,再见。”   杨宇红着脸走了。麦太太一脸慈爱地目送杨宇离开,回头却看见自己女儿在病床上抖得连输液管都一抖一抖的。   “还笑!还笑!伤口还要不要好了?”外人一走,又没有宋灵芝这个盯梢的在,麦太太本性毕露,“脸上一条疤,觉得好看是吧?”   陈美美还只是笑个不停,仿佛把这辈子的笑话都听完了。   麦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放下陈美美,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说是不用药,美容院的“特效药”多多少少还是擦了一点活死人病毒的擦边球的。还好不深,麦太太想着,不会在离开孩子前留下个太坏的印象。   “之前跟你说的,让杨宇去注射的事,她父亲怎么说?”   陈美美不笑了。半晌,她在纸上写下:同意了。刚才就是去最后体检的。   “最后”两字,力透纸背。   麦太太回头,叹气。旁边的电视里反复播报着沿海疫情的实况报道,说是一种轻度的免疫系统疾病蔓延,主要来自于生食野生鱼类的沿海渔民。麦太太自言自语:“这还能瞒到什么时候啊……我听说飞船发射已经列入日程了。杨宇能在那之前进入平稳期吗?”   陈美美想了一下,在纸上写:能。   麦太太点头:“等你状态稳定了,就结婚吧——我问过了,下个月的会上,就通过同性婚姻法,立即实行。你们……”麦太太笑了笑,“走的时候做个伴。”   陈美美沉默了很久。麦太太知道她哭了,故意嫌弃地说:“还用盐水去泡……外星人也不会喜欢长疤的女的,我跟你讲——”   她抬起头,想要给女儿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怎么都停不下来。母女俩哭着抱在了一起。   杨先武在办公室里等待女儿的到来。办公桌上放着一对钻戒,给女儿和陈美美准备的。他一辈子没买过什么奢侈的东西,这次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杨宇在门口敲门。杨先武叫她进来,没有回头看她。但等她真的进来的时候,杨先武还是稍微惊讶了一下。杨宇穿好了改造手术穿的病号服,一套特殊的拘束衣。杨先武本想着自己铁石心肠,却发觉自己眼角有些湿润。他连忙转过头去看着办公室下面的训练场,只是平淡地表示:“桌上的东西,你拿去吧。”   杨宇走到桌前,拿起盒子,打开看了看,又放下了。   “爸”,杨宇问,“到时候您走吗?”   杨先武对杨宇自小管教严厉,所以称呼上,杨宇一直用“您”来叫杨先武,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倒是尊敬的成分少了,反而成了父女间的一种默契。   但谈起正事,杨先武还是语气严肃的。他正色道:“这要交给上面裁决,我个人的意愿不作数——”   “那您为什么要给我们戒指呢?爸,现役的特种改造兵能携家属上飞船,是真的吗?”   “没有根据的话,你不要跟着乱传。”杨先武厉色训斥道,“你如果是因为这个才去接受注射,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你上不了手术台!”   “是,杨书记。”   杨宇迅速恢复了常态,俨然一名普通下属的样子,除了手中拿着的那两个,父亲给她的戒指盒。   “那爸,我走了。”杨宇在门口敬礼。   杨先武似乎回了一下头,但还是背过身去,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去了飞船上,是给达官贵人当保镖的,不比现在清闲……你,保重。”   杨宇再次敬礼,然后转身走了。杨先武背对着紧闭的办公室门,一声长叹。   圣玛利亚的门口,钱敏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梁斌派了一个小分队来看守现场,具体没说什么,只是说如果出事了,控制一下现场,抓紧时间汇报。现在这个小分队的人正在门口巡逻,其中大多数人都穿着外骨骼。几个住在附近的小孩好奇,围着战士们看着笑着,喊着“变形金刚”,在大太阳低下疯跑。   钱敏四下一望,都是穿外骨骼的战士,梁斌、程佑、张帆三人都不在场。钱敏正奇怪着,接到了程佑的电话。   “钱敏,我想回趟家。听梁队说你那边忙完了,能来送我一趟吗?”   “行啊。是……四号弄堂那个家?”   “不,我在山里的那个家,我亲生父母家。”   钱敏虽然内心奇怪,但她觉得恐怕自己又遗漏了什么关键记忆,所以没有多问。她驱车去部队接上程佑,问她往哪儿开。   “西巅山方向,到山脚下停车,咱们爬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   醒过来这么多天了,从一开始完全的记忆断层,钱敏已经逐渐适应了当前的人际关系和自己的状态。程佑,啊不对,柚子,虽然是个陌生的姑娘,但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存在。无论饭菜口味、生活习惯,还是夜间的互动,钱敏惊讶地发觉自己和这个女孩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而这种契合感,不得不说,是比印象中和陈美美的要舒心的。   钱敏还记得那天晚上柚子是多么不情不愿地答应自己“试一下”的。钱敏倒是无所谓,甚至还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但柚子的纠结可想而知,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面前的爱人,是不是原来那个真正珍惜自己的人。   钱敏完全忘了自己对于柚子的情感。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为她负什么责任,所以那天晚上,她说:“我不强迫你。整个晚上,你想来就来。”   柚子闻言似乎更加恼火。但她只是说了句“好”,就去洗澡了。   那天的结果则大大出乎钱敏的预料。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既视感。虽然自己没有和柚子做过的记忆,但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接受了柚子的每一个动作和节奏,甚至有点被她牵着走。不论是钱敏压在柚子身上让她娇喘连连还是柚子自己主动□□她,两个人都有点“重新恋爱了”的感觉。   “我以前……也这样?”事后,钱敏有点不自在地问。她以前一向以抽离事外为一种高冷的骄傲感,而这次的投入让她无所适从。   柚子眼里有泪:“敏敏,你……回来了吗?”   钱敏有点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被自动驾驶系统提醒了两次“前方变道车辆危险”。她一直在回想那天晚上柚子的眼泪,回忆着自己纠结的心情。不论她多么想说自己回来了,那个饱经世事的钱敏想起了有关柚子的一切,她都不能。因为自己的大脑依然空空。   “前面右拐。”副驾驶上的柚子突然发声。   “哦……哦!好的。”钱敏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快到了吧?”   “嗯。咱们以前还来露营过——就在前面停车吧,山脚下插彩旗那里。”   钱敏找了个遮荫的树下停好了车。   “今天这是……过节吗?”钱敏指着从山脚下一路顺到半山腰山窝里村寨口的彩旗,“还是他们知道你要回来了?”   “怎么会啊……快走吧。东西我拿、我拿。”   走到不到半程的地方,钱敏才明白过来柚子为什么说“她拿”:山路崎岖陡峭,左绕右绕。钱敏这几日总觉得自己的身体的确是比年轻的时候老化了不少,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大体力消耗的时候。而柚子身为完美的“特种改造战士”,体能上自然没有任何问题。钱敏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研究改造技术的时候,为什么不给自己先来一针提提神。快到村口的时候,村子里传来人声合唱的熟悉旋律:虽说熟悉,钱敏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儿听到过。可能是失忆的时候吧,钱敏想。她现在碰到什么记不清了,就把它归为失忆的片段。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失忆的时候应该过了大半辈子。   柚子不由地跟着大伙一起唱了起来。走近村寨,只见破旧低矮的砖瓦房各自寻了山坡上平整的地方散落着,一路走向前,不断有人惊讶地看着她们的到来,并奔走相告。村子里的人们穿着节日的彩装,女孩子们的裙子上绣了彩色的花朵和蝴蝶,相当古朴靓丽。   到村子尽头那处平整的盆地底部时,似乎全村的人都在看着她们两人。柚子唱着这支鼓舞人心的歌曲,走向他们。   一曲终了,一个长着长胡子的白发老人走上前,伸出双手:“孩子,你回来了?”   旁边一位妇女哭泣着,用手绢抹了抹眼泪。旁边的壮汉子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欢喜地看着柚子。   “族长、爸、妈,我回来了……小虎子,又长高了?”   村民们一个个憨厚地笑着,为他们的重聚高兴。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悄悄抹起了眼泪。   “听说你上回工作的时候,打了不少‘大货’!真不愧是猎人的女儿啊!”族长拍着柚子的肩膀,“那位……是你选的女人吧?都说猎人要有个女人的,你爹说让你做猎人,我还在想怎么配女人呢……”   大家哄堂大笑。但意外地,没什么恶意。   “佑佑偷偷回来的时候,和我们说了!”柚子的父亲接过话头,“家里是我当猎人,孩子的娘给我包伤口;她倒好,直接找个医生!”   大家又是一阵恭喜,说这个女猎人有福气。   “当时咱们派柚子去狩猎,是欠考虑了……不过陈教授,医者仁心,让医院救了柚子,让她最终能够康复。这都是咱们的福报啊!”   “是我要去狩猎的,族长!咱们村的孩子,要去山上狩猎‘大货’,才算成年啊,是不是!”   “巫女婆婆的预言说得不错,全村的福报,就是要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猎人!”   一个村民起哄起来。全村人一起鼓掌。而这时候,钱敏已经彻底迷茫了。钱敏醒过来之后,虽然丧失了记忆,但还是帮柚子回她的学校办过几次手续。学校的老师无一不说柚子可怜,高考后失足受伤被父母抛弃云云。而这么一看,这其实是全村人的阴谋?   这时候,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队人从原处山上下来,其中三四个大汉扛着一笼似乎是野兽的东西,还有几个小青年在旁边向大家招手。   “回来了!今年的狩猎,回来了!”   村民蜂拥而至,卸下笼子,从里面捉了一只一人高的野兽出来,几个人合力按在地上,直接屠宰了,分而食之。   “不……不烤一烤吗?”钱敏犹豫地问柚子。   柚子转过头来,表情有那么些诡异:“你再仔细看看?”   钱敏踌躇了一下下,决定不去看屠宰的现场,放眼向笼子里望去。   恰巧一个野兽看了过来。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有着竖直方向上长长的瞳孔。   “你们每年抓的……是、是——”   “是啊。”柚子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村里女猎人的铠甲和节日的礼服,“我们村的人,每年都会去西巅山里狩猎逃窜出来的实验体。而我……”   钱敏已经不敢听下去了,但柚子的话语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是被秘密研究所的守卫推下悬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揭秘了揭秘了   作者搞事情不嫌事大了啊   划重点:飞船、狩猎、女巫的预言   哎,其实思考过这个走向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但咱们毕竟是个末世文嘛。不末世怎么行呢,是吧,哈哈~ 第28章 往事如烟   李姐的意识十分不稳定。她自己其实知道这一点。然而,飘忽的意识就像水里游来游去的鱼,风中飘来飘去的羽毛,以为自己能够一把抓住,手一伸,又跑远了。   她一直记得自己有一通电话要接。那是自己从国内来的医疗团队,需要自己亲自通报自己的住址。为防偷听,他们之间曾经秘密约定,医疗团队抵达小岛后,由特定人员联系李姐得到找到她的路线。而联系的方式只能用一种本地架设的有线电话。这里所属辖区是一个和国内敌对的国家,两国间刚因贸易问题闹了翻脸。据李姐了解到的情报,这边哪怕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就目前的局势,情况也不可能很快传递到国内。   但她逐渐已经忘了这么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她只记得自己有通电话要接,而这通电话总也不来。   她很焦急,急到不寝不食。她也曾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于是去了房子旁边的一处海滩游泳。月光下的海滩,吹拂着凉风;海水也是凉爽的,和清冷的月光给人的视觉感受一致。这让她感觉好了一点。她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她有点记不得了:注射了那么多药物之后,她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她唯一记得,自己刚当兵的时候,似乎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候一个小医生总是来照顾她,闲了也陪她玩。是她告诉自己,如果身体发热,就去冷水里游泳。   她也陪自己一起游泳,月光下的湖泊里,那人光滑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她不耐寒,手也是冰凉的;而李姐自己贪凉,便下意识地把那个小医生抱在怀里。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想要抱紧自己呢?为什么我在哭泣呢?   李姐的意识再度陷入混乱。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沙滩上,□□有一些疼痛;检视一番,倒是没什么撕裂伤,只是有一些抓痕。再看自己的手指,丝丝血肉嵌在甲缝里。   咳,多大年纪的人了,兴奋期还是老样子。   而自己当年的那个小医生,不知道现如今这么大年纪了,还记得这档子事吗?   李姐了解自己的自愈能力,所以没去搭理伤口,只是在海水里洗了洗手,就回去了。   但李姐不会注意到,海里的一条小鱼恰好经过这片浅滩,被还没在咸咸的海水中失活的病毒逮了个正着。两小时后,这条小鱼咬伤了所有遇到的水生生物,并精力耗尽,沉入海底。而它加害的那些生物们,则或多或少地重复着这样的攻击。即使李姐保管好了她的违禁品,病毒在另一个大洲的传播,还是如期开始了。   离李姐所在的海岛很远的那座城市里,部队医院特种人改造手术室旁的术后观察间,几个男护士终于把病人重新固定回病床上。这已经是她撕开的第三条束缚带了。   “昏迷多久了?”一个医生问旁边的护士。   “十一个小时。暴力倾向刚减轻一点,您还是往后站。”   医生望向病床上的病人。一开始看到病历上“性别”一栏为“女”时,他曾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他持同样的观点。病人短短的头发,长脸,凤眼,颧骨和下颌骨突出,实在是没有什么女相。名字就更像个男的,更不要说主动申请特种人改造的几乎没有女战士——其实这个营地里的女战士就很少。但她的力气,或者说反应,甚至比普通男性战士还要大:医生小心地上前,趁这位杨宇战士较为平静时看了一下瞳孔: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发狂主要是什么类型的?”   “典型的逃脱型,嘴里还嚷嚷着‘求婚’和‘婚礼’。”   护士的话音未落,病床上尚没完全清醒的杨宇又开始挣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似的目视前方。   “美美!美美……你别走……”杨宇似挽留状。眼看着一边手臂的束缚带被拉长,旁边几个守着的男护士连忙上前把她按住。   “这位美美是……?”   “圣玛利亚的陈美美主任。”护士消息十分灵通。   “啊~这医患关系不错哈。”医生调侃道。   “什么啊,您再听——”   “美美,咱们……咱们下个月就、就结婚——”杨宇突然大口地喘息着,冷汗从额头上直冒,“结、结婚……”   杨宇再度陷入昏迷。医生指挥各位做好生命体征监视,发觉杨宇血压上升得过快,连忙一阵应对,七手八脚地,半小时后,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医生正要退出观察室,突然想起了什么。   “下个月结婚?”医生一时好奇,“为什么一定要下个月?手术前结了,不是方便家属照顾吗?”   “下个月同性婚姻合法呀?您没看新闻啊——”护士不经意地说,“我妈前两天还去街上抗议,我还叫她省省吧……”   主治医师这才明白过来什么。他回头看着杨宇憔悴的面容和她嘴角的一丝微笑,不禁咬了咬牙:孩子,你可要挺住。   “还好不是思维混乱型,这脑子还保得住……不然的话,圣玛利亚那边非跟咱们翻脸不成——欸您说。”护士一边利落地收东西,一边问旁边的那位医生,“杨书记现在在干什么?”   医生卷起病历,在护士头上轻轻一拍:“小丫头少嚼舌头。”   护士揉揉头:“老头子规矩还挺多……”   陈家宅里终于接待了一位男主人以外的男性。   杨先武和他女儿在性格上还是有传承的。麦女士偷偷看着在茶几后装作自己很淡定、高冷地吃着茶的那位杨书记。   “小陈同志的伤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纱布已经拆了一部分了。医生说,可能会留点浅疤。不过您放心,能遮住的,婚礼上应该看不出来。”麦女士陪着笑回答。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杨先武严肃地声明,“你家女儿愿意跟我家杨宇,是她的福气。这点伤疤算什么?”   麦女士配合地应合着。她理解杨先武对于杨宇的手术忐忑不安的心情,所以也愿意陪他在这里东拉西扯,随意聊些话题分散注意力。   “咱们都是当父母的,谁愿见自己孩子受苦呢,我也只是心疼美美;您不也一样,一直心不在焉的,在记挂小杨吧?”   杨先武抿紧嘴唇,随即点了点头。   “相信她会没事的,美美替我们守着呢。啊,如果您有空的话,不妨来看一下婚礼那天的安排……”   而远在西巅山里,钱敏趁村民们喝酒唱歌、正高兴的时候,悄悄溜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废弃瓦房里。这么大的反差,连失忆也无法成为接受全部事实的理由。从自己所学的知识来看,全村人分食实验体的行为,其实是一种长期积累免疫反应的过程;而柚子这个“特别成功”的改造案例,恐怕不只因为孙思典医生那一剂误打误撞的血清,更应归功于村子里代代相传的这项传统,给了柚子独特的身体底子。   但这是不可思议的。钱敏试图用科学的理论给自己理清思路。正常人接触这种实验体,肯定是会染病的:受感染的水产都可能让人类患病,更不要说实验体这种高浓度病毒仓库了。但现实就这么血淋林地摆在眼前,饶是她……   瓦房里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蓬头老妪从一垛干草上起身。钱敏忙轻手轻脚地躲在瓦房破烂的窗户旁边,一堆破零件后。只见那老妪往外面望了望,辨认了一下村子里是在给猎户们过节日,然后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件到脚脖子的长袍穿上。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旁边一堆破铜烂铁似的东西,本来在充电的(这个破瓦房居然通电!钱敏想),在老妪的指挥下动了起来。瓦房顶的破洞恰好容纳了这个机器的高度,老妪爬上机器上绑着的一个破板凳,操纵着机器走了出去。   这是……初版外骨骼?   钱敏眼见着村民们从四面八方簇拥过来,喊着“巫女婆婆万寿!”,连忙退回这位老妪的破瓦房里去,也顾不上她会不会发现自己了。她和老旧的初代外骨骼擦肩而过,甚至身上还蹭上了钢铁制外骨骼的一点锈花。她躲在老妪的床,那堆干草垛,的后面,屏息凝神,看着老妪的背影。忽然脚上踩到了什么。   一个小小的盒子,四四方方,旁边还有一根天线。正面有个话筒样的东西,还有一圈复杂的按键。“莫非是个大哥大?”钱敏想着,出于好奇伸手翻了一下。   背面一圈字围成一个半圆形。那一圈字分明写着:XX市中心医院特种部队医疗队专用;这些字围绕着三个竖排的字:通讯器。   下书一行小字:编号000031   钱敏看看那行字,一时兴起,抬起自己手腕上的通信器,拨通了这个号码。   两秒后,巨大的铃声响彻破旧的瓦房。前方的村民纷纷抬头张望。而那老妪,回过头来,眯起眼睛,似乎想看清楚是谁动了自己的通讯器。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前一阵忙碌,这边落下了   接下来应该能保证日更或者两日更   跪谢 第29章 东部海域入侵   “巫女婆婆,您的房子里,是进贼了吗?”人群中的一个孩子拿着柄竹竿,向屋子里探望,“您一声令下,我去打他!”   躲在里面的钱敏内心大呼不好,把手按在了通讯器的呼救按钮上。这怎么看都是应该汇报的状况吧?单单前医疗队员擅用外骨骼这一条,就够这位老太太吃一壶的了。   ,“无妨无妨,一只老鼠罢了……各位,随我去祭坛吧!”老太太大手一挥,村民们齐呼万岁,谈笑而去。钱敏在屋里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正想趁人群不注意溜走,身后一双手搭上她的肩膀。   “敏敏?”柚子看上去甚是疑惑,“你拿着通讯器做什么,有任务吗?”   钱敏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好啦好啦……”柚子把钱敏安顿在婆婆的草堆上,给了她一杯水,“真的那么害怕?我又不会害你……”   “你是不会害我,可如果其他人——啊对不起,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   “其他人……是,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我了解他们的习惯,如果有危险,起码我会先叫你快跑。”   “你呢?”   “我……”柚子笑了笑,“你也看见了,我是大家引以为傲的女猎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说起这个猎人……是那位巫女让你们这么做的吗?”钱敏用手捂住脸,“你后来也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   “——敏敏,请相信我。我原先一直想带你来的,告诉你我为什么撒谎;但你后来失忆了,这件事也就拖到了现在……而现在——”   “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带我来了呢?”钱敏抬起头,想要看清柚子的表情,“我还没有想起来一切哦,你真的不怕我告发你吗?”   “因为巫女婆婆的预言成真了。”   “什么预言,你要成为女猎人的事?”   “不。”柚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个星球快要撑不住了。开会说明了撤离计划,我会带着这里的所有人上宇宙飞船。带着他们的‘罐子’。”   钱敏惊讶地张开了嘴,又合上。耳边传来欢快的乐曲,村民们的喊叫此起彼伏。而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被取出大脑,被柚子带去外太空?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星球要毁灭了?   “开什么玩笑……柚子,我虽然不记得你了,但你也不要这么玩我吧——地球毁灭?听了几百遍了,哪次成真过?”   “如果是队里开会说的呢?梁队现在在家里和他老爹商量要不要一起走,杨宇提前知道消息,在做特种人改造手术——而我……”柚子的声音激动到颤抖,“我回村子里,取大家的‘罐子’……”   “现在吗?”   “明天中午。每个人登上飞船的人都有一定重量的行李的配额。张帆说分我一点他的,这样就能带上大家了,而我,我、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不管你在不在乎——”   钱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柚子。柚子先是吓得“呀”了一下,接着却在钱敏的怀里深深埋着头,不出一会,就啜泣了起来。   “哭吧,你安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哭吧哭吧……”手掌轻轻抚过柚子的头。柚子用力地蹭了蹭钱敏的胸口,算作是点头应答。   “哎呦,哭着呢?”苍老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我要不要出去回避一下……”   “婆婆?”柚子应声抬头,抹了把泪痕斑斑的脸,“您请进,仪式结束了?”   “结束了结束了……哎,真累啊……你就是钱敏吧?听你们单位的陈梁医生提过几次,还好你和陈芒的女儿分手了,不然哪儿碰得到咱们好柚子……”   钱敏一脸尴尬,柚子撒娇说:“婆婆您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听广播里说,病毒传到海的那头去了?”   “您真是消息灵通……那个国家今天还在谴责我们呢。也不知道这病毒是怎么传播出去的……”   “是卫霞吧。”   “卫霞?”   “你李卫霞前辈,大家嘴里的李姐。”   一说起李姐,婆婆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刚变成特种改造兵。那时候技术不成熟,他们的躯体时不时会有严重溃烂。卫霞很不耐烦,在那次我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夺过我的手术刀,要插在自己眼睛里。”   “眼睛?”钱敏非但没有被吓到,还颇感兴趣地问,“哪怕是眼睛受伤,那一代改造人也能自行复原了吧?”   婆婆一脸鄙夷地看了钱敏一眼:“她是想破坏自己的大脑。听说你失忆前挺稳重的,怎么现在这么不耐烦……算了算了不讲了,你们走吧,我再睡会——”   柚子又是撒娇又是哄,还把钱敏拉过去道了个歉。如此再三恳求,婆婆才答应继续讲下去。   “我就拦住她,抱着她,劝她不要这样。我跟她说,她的身体是多么的美,哪怕有那些伤痕、那些溃烂,也是瑕不掩瑜……她相信了我,停了下来,问我她还有没有救。我当时也是一时的心疼,说:‘能的,一定可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让它永远年轻’。”   “然后,一语成谶。”   婆婆这次没有责怪钱敏抢话,反而对她一笑:“是啊。她后来一直痴迷对于身体的保养。我第一次在家里发现她私藏的皮肤组织时,和她大吵了一架。”   “你们……你们住在一起吗”柚子似乎有点惊讶。但婆婆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但后来,她越发嚣张,甚至想趁我熟睡,也对我进行特种人改造。我怕了,趁出任务故意跑出战场,藏在这座山里,遇到了这个村里的人。我治好了他们被咬伤的村民,他们也视我为神明。”   “所以,柚子是您选出来的?”   “嗯。她最有潜质,从小身体健壮、灵活。村里年轻人年年成年礼上改造用的血清,都是我派柚子去拿的。”婆婆笑着拍着柚子的肩膀。   “……所以大家都是改造人吗?”   “也不算吧。”柚子撇撇嘴,“剂量不够,只能稍微增强,勉强对付山上的实验体。而最后一次的时候,李姐从中作梗,把接头的人换掉了。新的人不认识我,失手把我推下了山。”   “失手吗?呵呵,你是不知道李卫霞……她不就是想找我吗?我不愿意和她走,她就要这样胡搅蛮缠吗?咳咳……”婆婆一急,咳了起来。柚子连忙帮她拍背,半天才止住。   “那你怎么会正好来圣玛利亚?”   “那年轮到我了,却没有血清用。村里就合计,让我去圣玛利亚拿。和你在一起一开始也是为了——但我后来真的没再这么想过,你可要相信我——”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反正我也都不记得了,再说,你不也因为孙医生的意外,最终被注射了血清吗?殊途同归,我没什么好指责你的。”钱敏拍拍柚子的肩膀,然后转头问:   “婆婆,您说村里会有女猎人,是真的想到了这一步?”   婆婆点点头:“只有她有希望进部队,进了部队才可能带大家离开,赶在李卫霞彻底发疯之前……哎不说了。柚子,明天中午用的罐子,都快运到了吗?”   “说是特批的,要再检查一遍,明天早上到。”   “好啊,我也就能帮你们这么多咯……这三十二个罐子,就拜托你好好保管——”   “三十二个?”柚子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全村也就三十二个人,那婆婆您自己——”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走什么啊。我又不是李卫霞,整天想着长生不老……柚子啊,你也别在我这个老太婆这儿耽搁了,好好去和家里人道个别吧——钱敏,你留下,明天帮忙一起取脑子……我跟你讲一下流程……”   几天后,柚子已经驮着她全村的亲人们回了部队的几天后,部队医院的病房里,刚拆完纱布的陈美美终于等来了杨宇的苏醒。   杨宇的视野似乎还不清晰。连日的昏迷和狂躁让她憔悴消瘦,浮着干皮的嘴唇喃喃自语着。她茫然地把手伸向陈美美的方向,陈美美迎过来。   “……美美,是你吗?”   “是我,我在。”陈美美俯下身来,“哪儿不舒服吗?”   “浑身疼……不过有你在也就——啊,你的脸……”   杨宇的手摸到陈美美脸上交错的伤疤。逐渐清晰的视野里,陈美美原本剥壳鸡蛋般柔嫩的脸颊变得沟壑纵横,深红色、弯弯曲曲的伤疤爬满整个脸,乍一看颇有些吓人。   “是啊,我变成这样了。妈妈整天在研究怎么帮我遮瑕呢……”   “哈哈。”杨宇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下咱们都伤痕累累了。”   两个人在病床上相拥。   随着同性婚姻法的正式通过和施行,杨宇和陈美美的结婚事宜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又过了半个月,一场盛大的婚礼在部队驻地礼堂举行。宾客众多,吃食却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也没有酒精饮料。杨宇和陈美美手拉着手,在人群的注目下相拥而吻。四周一片兴奋的口哨声。陈美美的脸在聚光灯下光彩照人,丝毫看不出疤痕,而只有亲人和密友知道她卸妆后的样子。   钱敏和柚子也被邀请来观礼。两人也打算结婚了。毕竟钱敏的等级还够不到上飞船,而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柚子如果能带走钱敏,还是愿意和她结婚的。   “但总觉得咱们俩差点火候,你说呢?”柚子问钱敏,“如果你想起来以前的事,突然后悔了怎么办?”   “嗯……那我还得努力啊。”钱敏笑着搂了搂柚子的肩膀,“不过我有点理解我会喜欢上你的原因了——我是说,原来的我。”   两人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这时候,一阵警报声响彻礼堂。所有在座的特种部队队员的通讯器上,也都出现了“紧急集合”的通知,包括杨宇的。   “紧急通报,东部海域出现入侵,初步判断为经过极度增强的实验体。开展紧急防御,重复,开展紧急防御!”   兵荒马乱间,队员们集结开拔。钱敏嘱咐柚子注意安全,自己也迅速奔赴医疗队。陈美美目送大家远去,掩盖住自己的失落,回头微笑着招呼着剩下的亲朋好友。   东海岸,瞭望站。   “就是那边。航速极快。无法分辨来者是什么身份,但沿途无人观测站观测到了高浓度活死人病毒。”战士报告。   梁斌接过望远镜。视野里,来者裹挟着浪花,汹涌而至;但其面庞漆黑模糊,四肢勉强能分辨出人形,方向感倒是很好。   “先拦着,拦不住就打。”   “要是常规武器不管用呢?”   梁斌笑笑:“不然要咱们特种部队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结婚了,主CP还会远吗~ 第30章 来者何人   东海岸前哨。   “舰炮齐射,开火!”随着命令,一排大口径炮把它们的炮弹朝着不明入侵物的方向发射过去。   “哎,闪过去了!”一个战士大呼。   “是吗?”现场指挥拿起望远镜,“还真是……给我加大火力,可劲打!”   “等等……那边掩护!”   协助驻防的特战队员脚踩水上动力滑板或者外骨骼从侧面成群结对而至。他们从侧翼切过来,似乎想要直接迎战。前哨驻守官兵连忙发去通讯,提醒他们小心病毒,并建议先行集合。特战队员得令,改变了进攻路线,绕过入侵物,从前哨驻扎的礁石后侧和他们会合。   “先去消个毒吧,不然我们没法接触你们。”一个驻岛卫生兵说。   张帆不耐烦地撇撇嘴,双手交叉捂住胸口:“可别把我家厌氧菌给干掉了。”   柚子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张帆嘟哝着,但没有再大声抱怨。柚子回头,穿过其他特战队员,看向杨宇的方向:她刚刚完成手术没多久,算上恢复期,她应该还在转换过程中。的确,她的体力在长时间的奔波后也有点透支。柚子想问她怎么样,但自己没有她那么高;本来想拍拍她的背,现在只能拍拍她的手臂。   “啊、啊……还是有点受不了……啊?要消毒吗?”杨宇一惊,“我现在浓度很高的,别把我给灭活了啊!”   柚子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然后跑到前面去和卫生兵说:“同志啊,我们后面有一位新队员,刚做完改造手术。能不能不给她消毒,让她一直穿防护服——”   她还没说完,卫生兵一盆稀释消毒水泼在她身上。   “你们说话也会传播病毒的,懂不懂?”   柚子被浇了个透,气得不行,一脚就想踹到卫生兵的头上。多亏了张帆拽着她,杨宇还在一旁威胁要给钱敏打电话告状,柚子才作罢。   “咱们平时真的会传播病毒?”冷静下来后的柚子一边装枪,一边问杨宇,“可你不是还和陈美美结婚了吗?”   “她们圣玛利亚的医生常年接触,免疫力都强。按理说还不能做呢……”杨宇也在组装着她的武器,“其实只要没有伤口,危险就不大。”   杨宇谈起这件事,就好像在聊今天食堂的伙食,丝毫没有主意旁边柚子那窘迫的反应:“钱医生应该懂的吧?比如说……唾液含毒率就挺高的,但对方不破皮就不至于致病。”   柚子的脸就像剖开的西柚一样,红得发热。她深刻地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莫非,你还真把她咬出血过?那钱医生可以考虑报个特种部队预备役……”杨宇不等柚子反驳就挥了挥手,去自己的驻防点了。   岸上医疗队的钱敏突然打了个喷嚏。   前哨的战士们穿好了防护服,严阵以待。一开始,他们都不敢和特战队员靠得太近,只有在指挥官的命令之下才会接近特战队员。但几轮攻击下来,特战队员的洞察力还是让大多数普通战士折服了——除了几个刺头,一直在嘟囔着“他们不就是眼睛好”。   “没毛病啊,咱们眼睛好,所以看得清。欸你们说,那家伙是不是停下来了?”   没错,柚子裸眼看着远方的入侵物。自从特战队员来了之后,大口径的炮基本上被撤了下来,而是换上前哨武器库瞄准最好的炮。而且炮口不再瞄准入侵物体本身,瞄准了入侵物前侧一两个身位,本身不再以伤害为目标,主要以恐吓拦截为主。   “海水病毒浓度呢?”   “在往下降!”柚子翻看着屏幕上的探测器返回数据。的确,从刚才开始,一直响彻前哨的病毒浓度警报就降低了频率,危险等级也从“极危”滑到“中等”。   “现在普通战士应该可以下水了。指挥官,我觉得可以考虑布雷。”杨宇说,“预估对方体表破损严重,其体内病毒浓度也会极高。为了普通战士的安全,最好还是远程解决。更何况鱼雷爆炸产生的热量,可以让病毒灭活。”   指挥官看了杨宇一眼,叹了口气:“你们的闪避训练我看过。酣战中,还是躲不了鱼雷的吧?”   杨宇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员:“您先让人布雷吧,我们小队开个动员会。”   指挥官点点头,回身布置了任务。梁斌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一身的水,说是直接游过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会实在是太长了……啊!”   梁斌也被卫生兵泼了一身稀释消毒水。不过他脾气好,嘻嘻哈哈就过去了。当听说杨宇的安排时,他也一脸淡定:   “鱼雷?好啊!大家伙等会提着点精神,别给炸着了啊!”   但他还是偷偷把张帆提溜到了一边:   “你小子闪避最差,等会躲着点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柚子就差没有笑出声来。她决定回去就告梁斌公私不分——跟钱敏告状。   梁斌盯着原处的不明入侵物观察了一会,又看了柚子整理的病毒数据报告,喃喃自语:“这莫非是个有智慧的生物……不是一般的实验体。”   杨宇凑了过来。   “你看,她在有意识地闪避。现在躲在那块礁石上……休息?是不是?”   “我看倒不一定是在休息。这只是在躲炮弹吧,还是——队长,这一区域的海底剖面图,能不能给我看看?”   一张标注极其复杂的地图摊开,杨宇找到了那块礁石,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它和前哨的连结地块。   “这里是个老哨所吧?”杨宇若有所思地发问。   “指挥官!”梁斌叫来哨所所长,“指挥官,这个哨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老早就开始用了,刚解放的时候造的。”   梁斌和杨宇交换了一下眼神。   “历年的驻所人员名单,这里有存底吗?”   “有一箱子值班记录。怎么,你们想到了什么吗?”   “指挥官,我们建议收拾重要物品转移。原因就在于,她,可能曾经是这里的人。而那块礁石,可能和这里的地基相连——”   话音未落,哨所建筑一阵抖动。   “——我明白了。全体撤退!”指挥官发令。   “……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建筑师……”张帆抱怨着,扛着一箱子炮弹。所有特战队员协助普通战士运送着物资来到岸边,没有负重的特战队员则轻松地从哨所所在的礁石上跳到滩涂或者海水里。几分钟后,两块相连的礁石同时倾倒,老旧的哨所重重地砸进近海的浅滩里。   逃出来的哨所战士们重新架设起望远镜的时候,入侵物已经无影无踪。几个特战队员被派出去侦察,其他人在岸边严阵以待。   入侵物很有可能是具有智慧的改造人的消息,很快上报到中心医院。但中心医院的技术人员们很多都不再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尤其当陈芒教授身亡之后,他手下的很多学生甚至把师从这位教授看作学术生涯的污点,对相关课题避而不谈。   于是中心医院把这件事转送到了圣玛利亚。陈美美收到消息,紧急带着人手和设备赶往岸边的医疗队。医疗队征用了一处空厂房,临时搭建了手术室和实验室。为了防止病毒泄露,还大费周章重新改造了空气循环系统。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都是戴个口罩就开刀的……”陈美美抱怨着。实验用的防护服像是一件宇航服,让陈美美很难走得快。   “万一是新变种呢?”钱敏熟练地涂了片玻片,塞在显微镜下,“小心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不是说是以前的特战队员,还在哨所待过……刚才的前线情况反馈,看了吧?”陈美美也加入了化验,“你说会不会是……”   钱敏想了想。   “陈医生啊,我问你。”钱敏突然正经了起来,“你们药房丢的那批药,如果都给一个人用了,比如都给杨宇了,会——”   钱敏瞥见陈美美愤怒的目光。   “啊那不给杨宇用,都给柚子用了。”钱敏换了个说法,“会发生什么吗?”   陈美美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病毒累积导致体能极度增强,体温上升,循环加快,载氧菌繁殖过量,表皮溃烂但不致病……”   “为什么不致病?”   “因为体内组织已经强健到不需要皮肤防护了。但这样的话,按理说□□会流失得很快。怎么还能泡在海里呢?渗透压会失衡的……”   陈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踱着步子来到她们的实验室:“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了一种黏液体表层或者伪皮肤?”   “您是说,像东澜岛实验里那样,变成了刀枪不入的增强体?”   “我觉得有可能。印象中你们当时也是用调整血清剂量的方式,来调整实验体表皮反应的吧?”   钱敏和陈美美一道惊讶地点点头。   “最后,还是李姐他们部队做的清理……”   陈梁留下这句话,又踱着步子走了。   “我记得前哨送来了值班记录。只可惜清理东澜岛的时候,李姐应该已经退役了吧……”陈美美遗憾地说。   “拿来看看。”   两人迅速翻到了东澜岛出事的前后几个月。果然,在他们实验室撤退的那段时间里,围剿实验体的、那时刚访问完实验室的李副总指挥,出现在了前哨的值班记录里。   “那么,当时的围剿方法为——”   两人面面相觑:“脑电波干扰?”   “这也说得过去。当年他们干扰了你们的实验,这说明他们对此是有所了解的。有人会用,就用了,这不是什么过错——当然,冤枉你就是他们不对了。”陈梁听完两人的汇报,这么回答他们。   “那咱们还用吗?”   “先准备着吧。我马上去和上面报备,还要通知战士们戴头盔呢……”   “圣玛利亚前一阵研究出了只针对活死人的广播频率。”陈美美抢白道,“所以应该只需要和特种部队协商。”   “那不是正好用上?”陈梁挥挥手让两人回去继续化验,自己拨通了领导的电话。   陈美美和钱敏走了出去。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钱敏的表情。   对方自然是面如死灰的。半晌,她憋出一句话:   “陈医生啊,你说,我这次,会倒什么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脑电波干扰,出了意外,钱医生背锅   第二次脑电波干扰,钱医生把自己的脑子赔进去了一部分   这个第三次嘛……   钱医生在墙角怨念地画圈圈 第31章 幸与不幸   钱敏会不会因为有一次脑电波作战而倒霉暂且不论,柚子有可能因为私藏乡亲们的大脑而被抓却是板上钉钉。   “不能这么说吧,我们签过协议,他们都算自愿的……而且你和巫女婆婆都有行医资格,对吧?”   钱敏揉揉额头。她刚想起来,自己也直接参与了这场荒唐的“谋杀”。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你现在,是在手动更换营养液吧?万一哪天漏了一个‘罐子’,那个人怎么办?”   两人合住的小小营职楼里,三十二个“罐子”排列在一个大大的架子上,几个接线板串在一起,给他们当电源。   “不论怎么说,按照现在的规定,这不能算人身伤害……”柚子委屈巴巴地说。   “的确不算……然而你想过吗?要是有人入侵呢?如果停电了呢?” 钱敏耐下性子来,和柚子仔细分析,“没错,咱们取大脑、藏大脑,在协议保护下,都是合法的;但一旦有一个大脑的活性出问题了,这可就难说了。”   柚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钱敏从后面抱住柚子,“我去和老陈说一声,咱们自己搭个储藏库吧。”   “欸——你抱着我姐姐干嘛?”小虎子的声音从一个‘罐子’里传出来,“害不害臊!”   “小虎子坐不住了!”“姐姐要被抢走咯!”   村民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钱敏和柚子也红着脸一起笑着。   “叔叔伯伯们,都醒了?”   “醒了醒了,天亮了嘛。”   一个大妈说:“柚子啊,你们心善。其实我们的大脑,都长出了硬壳,直接放在外面,也没关系的。还这么小心地照顾,真的是……”   的确,钱敏也特别注意过。普通人的大脑很脆弱,像豆腐花一样;改造人的大脑有一层坚韧的外壳。曾经的活体实验显示,在干燥卫生的环境下,改造人大脑可以扛过恶劣条件维持长达几个月的活性,并在重新移植后恢复正常功能。而村民们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改造手术,却也长出了类似的大脑。虽然不敢肯定他们能否达到同样高的耐性,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大脑比普通人类的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好啦好啦,程秀,别再叨叨啦。孩子们上班要迟到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把两人赶去上班。   “老陈啊,我记得市面上有卖大脑维护系统,还不怎么贵,是吧?”   “嗯,主要就一个主程序,别的没什么。你要自己做实验啊?别买了,贵。我都能给自己造一个。”老陈翻过一页报纸,“你平时忙得过来吗?回家了还要干活啊。”钱敏看着自己手头一摞摞没写完的报告,对于老陈的无所事事感到十分愤慨。   “我现在只有罐子,手动加液,怕出岔子——”   “罐子……人脑啊?你上回买的那批吗?”   “嗯,柚子他们村的父老乡亲……这我报备过的吧?您也点了头的……”   “是,我是点了头,但我以为你们找到了公共的储存库……”老陈把报纸放到一边,皱起了眉头。   “现在除了咱们部队里,哪儿还有储存库啊?”钱敏站起来,前前后后打着转,“您想想看,风险这么大,收的钱还不能多。大多数存着罐子的人,自己每天上点心也就自己保管了。”   “但你建私人储藏库,不也冒着一样的风险吗?”   “哎我现在也和私库差不了多少,还怕断电和手误;花钱买个饲养系统,再配个柴油发电机,总归保险一点……”   “你就不怕程序出错?”   “老陈……”   陈梁说归说,第二天休息日还是陪钱敏去挑了发电机和浸泡式储存饲养箱。“这个厂的老板以前做过军工的。”陈梁指着标签上一个看上去很土气的商标,“他家的东西比较用心,说防震就防震。我做过实验,所有市面上的饲养箱都没有这个抗压。”   钱敏在内心想着,这老陈还真有闲。   “这个占地还小,还能立体组合。”老陈简直比推销员还要热情,“你们那营职楼又没几个平米,这不是正好?”   逛了半天,下了几个订单,说好第二天就送到单位。老陈还帮钱敏找了个饲养控制系统的主机,贡献出了自己写的控制系统代码。第二天,钱敏早早地就把柚子赶去找杨宇她们玩,自己和老陈把罐子一个个取下来,找车拖到单位,然后找了空着的无菌室,小心翼翼地把村民们的大脑移植到饲养箱里。   “全都成功了吧。再运回去吧?”钱敏一边庆幸老陈这么帮忙,一边又有点心疼自己这小半个月的津贴:全套置办下来,还是不便宜的。   “钱敏,我有个疑问。你们在村里的时候,是怎么做手术的?”   “他们那儿有个老太太,感觉以前是医疗队的……她有一套单兵作战装备,可以搞出一个容纳单个病人的无菌空间,跟吹气球似的一个小棚子。我们就这么一个个做的。”   “哟,退休人员吗?”   “不,大概是叛逃人员……不过手艺不错。”   “哦……”老陈没有再问下去。两人沉默地给每个储藏箱里的村民测试感官。   到了晚上,柚子回到家的时候,原来简单粗暴的“罐子墙”已经变成了三十二个相互连接、固定的透明储藏箱。   “这儿集中投放营养液,一次性可以投入一周的量,自动清洁,不用手动清洗;那儿是电源控制,密码保护,断电后立马切换到这边的柴油发电机。这里面的油可以维持一个月的基本生存。怎么样,还行吧?”   柚子惊叹地看着,和箱子里的他们通过摄像头和神经电波转换装置打了声招呼。大家叽叽喳喳地聊起了新居所的五感传感器。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柚子家的村民们这么幸运。清晨的一场交通事故迅速传播到每一个“死后再就业”劳工的社交群和手机信息上。   他们和村民们不同,不是因为经常受到外逃“实验体”侵扰才想要被改造成特殊体质的,而是因为意外事故、疾病或者其他致命因素而威胁,不得不采取这种方法延续生命。当然,这种人群中,不是每个人都像柚子一样,有常年病毒接触史、体质强健,能进特战队。大多数人都需要依靠卖苦力来谋生——营养液、溃烂肌体的修复药物等等,都是被大药厂垄断的专利产品,高昂的价格不是普通家庭承受得起的。更何况,他们一旦成为了“那种人”,就必须离开自己的家人,避免意外传染乃至社会恐慌,所以他们中还能持续得到家人接济的为数不多。   这回出事的,是从事危险品运输老张、老赵和老吴。   危险品运输业,对他们来说是为数不多的门槛低的对口岗位。其他如战地记者、消防员等,需要一定的基础;而悬崖清洁、高层建筑外墙清洁等保洁岗位,自从上回一个再就业劳动力在摩天楼外侧工作的时候断了手,断肢吓坏了下面的行人,这个岗位就把他们拉了黑。   但危险品运输业对他们的评价也不高。老张和老赵的老搭档老王就出过事,当时差点被交警发现他们的秘密:活死人的存在还是瞒着基层交警和大部分民众的。这也就给运输公司带来了麻烦:即使这份工作不需要交流和沟通,一旦自己的员工被交警拦下了,就很有可能露馅。运输公司的高层和圣玛利亚签了保密协议,泄露信息要支付罚款。但为了保持运输公司的积极性,圣玛利亚也承诺,第一时间和警方高层保持沟通,尽快接管现场。   比如现在,根据网上流传的爆料,圣玛利亚的医生和护士们在交警赶来前及时封锁了现场。配合工作的消防支队先行控制了火情,转移走危险品。圣玛利亚的老梁带队,一行人救下三个司机,并抓紧时间对周边进行了消毒。   三个司机中的老吴曾在上次幼儿园爆炸事故中充当司机。孙思典意外改造的幼儿袭击了他。经过艰难的复健和培训,他总算得以混一口饭吃。但好景不长,刚上岗的老吴就遇上了这起事故,腿骨骨折。此时,由于改造手术过去不久,他体内的病毒与共生载氧菌都处于过度活跃状态,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别动啊,我们给你正一下骨。”老梁握住他的患处,小心地清除着已经开始粘连的组织,好让创面完全暴露出来。   “粉碎性骨折,有点复杂……老梁,带回去处理吧?”   “行。抬上救护车!”   意外中的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清理现场的小医生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唧筒,高浓度针对性消毒水冲着担架上老吴的伤口直接喷过去。老吴被疼的失声惨叫,很快陷入了昏迷。   半小时后,圣玛利亚医院的抢救室里,老吴被宣布完全“灭活”。老张和老赵第二次失去了搭班的同事。而这次,人不是被驾驶舱压坏的,是被圣玛利亚的消毒水杀死的。他们在悲愤的同时,向几个一起再就业的哥们控诉圣玛利亚的暴行。一传十,十传百,圣玛利亚计划批量“灭活”再就业劳动力的事,被传的有模有样。   第二天一早,老梁来圣玛利亚上班的时候,就看见单位门口乌泱乌泱的人在静坐抗议。从自行车上下来,意外地闻到强烈的载氧菌气味。老梁正在纳闷,突然看见自己以前的两个病人在低头聊天。他想要问这两人,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就被其中一人指着,向着所有人喊道:   “他就是梁医生,就是他的人杀死了老吴!”   所有人看过来。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盯着老梁。他们都比普通人力气大,不少人还有强传染性。老梁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感到害怕:他没有在实验室里染上最新的病毒,也没有被实验体咬断脖子,而是有可能死在自己患者的手里。他已经快退休了,都未曾预想过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哎,悲剧总是一环扣一环的,这章的老吴就是开头运幼儿园小朋友的那个倒霉司机。   要是孙思典没有用错药   要是陈教授没有突发奇想搞活体实验   要是巫女婆婆当年没有阻止李卫霞自杀   ==========   要是作者没有做那个梦,这篇小说就不会存在了哦 第32章 向死而生?   樊晨捧着一个饭盒,拎着一个果篮,踏进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住院部的大门。这里是最符合“临终关怀中心”这个名号的地方:病人基本上都是白发的老人,步履姗姗,独自挪着步子或被中年的晚辈们扶着。也许是为了照顾老人们的情绪,这里的装修比别处精致一些。连在这里工作的护士们,都妆容齐整、笑意盈盈,完全不见隔壁急诊的小护士们那副忙碌狼狈样子。   他的外婆姓郑,原是本地一个名门望族家的小女儿。嫁给本地驻军里一个年轻有为的将领之后,一直住在部队大院里,一直到丈夫退休、逝世,才被子女接到市郊的别墅里照顾,安享晚年。只是不幸,郑奶奶步入夕阳的人生充满了疾病困扰,哪怕子孙孝顺,也难敌慢性疾病的反复折磨。家人手足无措之时,听闻圣玛利亚改善了很多无药可医的老人生存状况,便想着来这里一试。   郑奶奶以前曾经和护工聊过,她说,原本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想着就这么走了算了。只是看着子女前后奔波为她联系医院和医生,不忍心让子女伤心,所以顺从了孩子们的期待,配合圣玛利亚的治疗。   樊晨拐上三楼,熟门熟路地找到外婆的病房。他这阵子在家里专心准备特战部队预备役的考核,比经营公司的父亲和当教师的母亲要清闲不少,也就主动接过了探望外婆的每日任务。母亲熬的汤在饭盒里晃荡着,果篮里的橘子却一个挨着一个,互相紧紧地挤着,安安分分。樊晨在病房外停下,小心地从病房门上的小窗户打量着里面的光景。时候不巧,正是医生查房的时候。他打算先在门口坐一会。   “小晨?”惊喜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樊晨抬头一看,是程佑,挎着武器,穿着制服,蹲在窗框上跟他打招呼。   “柚子姐姐?”樊晨喜出望外,刚想打招呼,却只见对方被当班的巡查队长一把提溜走,教训着继续巡逻了。   樊晨只好继续坐回去,好在不到五分钟,医生查完了房,跟樊晨打了个招呼,告诉他可以探视了。樊晨谢过医生,拎着东西走近外婆的病房。里面一阵悠悠香气,窗台上的花卉散发出安神的香气。阳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斜映在病床上,晕出一片明晃晃的白光。   “哎呀,是小晨来了啊?”外婆笑着,“快坐下、快坐下。又带橘子了?我最喜欢了,谢谢小晨啊!”   樊晨把东西放下,冲上去和外婆拥抱了一下。   “外婆,这几天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好多了,刚才医生都夸我呢……小晨呢?预备役考核快到了吧,这几天锻炼累不累?”   “不累不累。外婆,你看,我现在可结实了!”   樊晨撸起袖子,秀了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行啊,小晨,昨天还只是这么小的一团小肉肉,今天都这么壮了?”   樊晨自然知道外婆是在开他玩笑,但还是耍赖似的在外婆的病床边翻来滚去地撒娇。就算外婆说着“多大的人了”也不肯下来。外婆咯咯地笑着,时间一久,开始喘了起来。樊晨连忙停下来,扶外婆躺下休息。过了一阵,外婆才缓过气来。   “小晨啊,以后去当了战士,总归是危险的。和前辈老兵们在一起,挨训、体罚免不了,自己要坚强,要挺过去。”外婆的手拂过樊晨的面颊,“我家小晨也要长大了。你从小就比女孩子还要瘦弱、要漂亮,要不是我的过错,你现在也没必要这么苦自己……”   外婆说着,一颗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淌过沟壑纵横的脸,没入枕巾中。   “外婆,别这么说。外公就是个战士,我也能像外公一样勇敢,不是吗?”樊晨小心翼翼地替外婆擦去眼角的眼泪,“我从小那么娘气,家里还一直惯着我,我已经知足了。现在我长大了,是时候承担起责任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还说什么‘娘气’?谁这么说你的,外婆帮你教训他!孩子啊……你该是怎么样,保持着就行了,不用勉强自己去改——倒是你的身体,按理说是要一点点增加剂量的。你上回碰到我的药,那么大的剂量,自己还受得了吗?”外婆捏着樊晨的肩膀和手臂,“有没有溃烂?脏器什么的,都在定期检查吗?”   “外婆你放心,妈妈一直在督促我见医生呢。”樊晨微微笑着,“我年纪小,最适合做改造手术了,更何况只是这一点病毒接触。倒是您,上回听妈妈说,您又不接受注射了?”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治什么治啊,苟延残喘罢了……隔壁老王头,因为载氧菌植入得好,已经可以摘除心脏了——你说荒唐不荒唐?得了心脏病,就把心脏摘了……”   “外婆您别乱想……再说王爷爷不是生龙活虎的吗?刚才我还见他在走廊上溜达。”   “心跳都不存在了,还能叫活着吗?”外婆阴郁地看着窗外。纱帘上的花纹投射出奇形怪状的影子,罩在她的脸上,乍一看还有些可怖。   樊晨明白。外婆就是在外公没了心跳、没了呼吸、单纯依靠医疗器械的支撑下见了外公最后一面。她对于现代医学的抵触情绪是很显然的。更不要说这种强行把人留在世上的思想,已经被圣玛利亚彻底贯彻:说是临终关怀,更不如说是把“临终”二字彻底抹去,关怀到底,不给人死亡的机会,不论死后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所以,到底应不应该让外婆再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呢?樊晨安慰着外婆,不禁自己也恐惧了起来:他以后也会这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走出圣玛利亚的时候,樊晨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拐错了弯。原来说好从住院部的门口走,父亲的司机在那儿等他,却没想到拐到了圣玛利亚的急诊部正门。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误入静坐示威的人中间。被浓浓的载氧菌味包围着,樊晨意识到这是“自己人”的时候,前方的一个老人已经开讲了。   “我们也是人,凭什么剥夺我们的权益?”声音像是从破掉的风箱里发出来的。   “这老家伙刚摘了肺……”旁边两个四肢溃烂的再就业青年议论着。   “我们丢了器官,猪狗不如地活着……为什么还要来害我们……拿着微薄的工资,住着破旧的集中宿舍,不能和家人见面……”老人依然在扯着嗓子发表着演说。听众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迎合着他。   身为唯一一个改造完还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改造人,樊晨心虚地想要溜走,却被旁边一个女青年拽住了手。   “小兄弟也是自己人吧?快来听听,觉得有道理就一起静坐!”   樊晨顺着那人完好的手臂向上看去,却只见到那女孩眼窝处空空如也。他正要惊叫起来,却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拽开。回神一看,是父亲的司机。   “曹叔叔?”   “小樊先生,咱们快走吧。这边。”   五分钟后,司机老曹把车子开出圣玛利亚,樊晨在后排长舒一口气。   “老曹,为什么我还能留在家里?你们……你们不怕我吗?”   “小樊先生,这……”老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樊晨,“似乎是因为您的外公。”   “因为外公?为什么,他又不是特战队的?”   “哎,我也不清楚,不如您去问您的母亲——”   “这是外公定下来的吗?培养怪物军队,造出不会死的战士。这些,都是外公提议的吗?”   老曹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同样面色难看的,还有东海岸渔港的渔业公司老板。   “这是第几个了?”   “第……第六个……”分管人员的老孟局促地拽着自己的破旧夹克,“老板,报警吧?”   天气不热,更不要说海风吹在人身上还有些生凉。但渔业公司的老板还是坐立不安,急得满头大汗。   “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前一阵的鱼,莫名其妙地给扣了;这阵子的人,又一个个不见。这还让人怎么做生意嘛……对了,上回那批鱼,不是叫你去打听了吗?怎么也不见你反馈?”   “老板啊,我去问了!”老孟也是急得跳脚,“但我那表弟,就跟嘴上灌了浆糊似的,怎么问都不说!”   “让你送的卡……”   “塞都塞进兜里了,第二天又给我打回来了……老板啊,咱这,会不会碰到什么禁地了?”   渔业公司老板挺着他的肚子,转到窗口吸了两口冷风,然后无可奈何地开口,眉头皱成川字型。   “联系到遇害者家属,就替我带来。我和他们好好谈谈。别的……别的先放一放吧。”   老板挥挥手,老孟逃也似的离开老板的办公室。   可自己公司渔船上的员工,是怎么一个个在出海的过程中失踪的呢?老板掏出一支烟,站在窗口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阵烟。他没有注意,就在他的窗台下面,一个面色暗沉的女人裹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渔业公司制服 ,一点点靠近公司门口的岗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樊晨小天使吗? 第33章 失控   “老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陈季院长的声音飘飘忽忽,隔了一个会议室,在老梁耳朵里听不真切,“惩罚也就是走个形式,你也别太委屈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趁这个机会,回去休息休息吧。”   老梁木讷地点头,转身离开。中途,他拿出手机,给儿子发了个短信说了一下这件事,然后呆楞楞地在诊室外的走廊里坐了很久,直到儿子的电话打过来。   “爸……”梁斌欲言又止。   “我没事。圣玛利亚不会辞掉我的,也就停职而已。”   “爸,要不要我去找杨宇——”   “不用了,好儿子,好好当你的差吧。爸爸去山上见见你妈。”老梁叹了一口气,“快退休的人了,还吃处分……哈哈,真是丢脸,让我去接受一下你妈的批评教育。”   “……行吧,爸,我下午下班了和妹妹一起去接您。”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老梁挂了电话。一回头,两个好奇的护士连忙收回了目光,缩回她们的服务台去了。老梁起身,想回自己的诊室里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却被两个老患者缠住问东问西,解释了好半天。等送走患者,诊室里的医生们也都去吃饭了。老梁原本担心的尴尬场面倒是没有出现。老梁定定心神,很快收好了自己的一点个人物品,拿个旧包一兜,直接出了圣玛利亚的门,搭上了去公墓的公交车。他从公交车的车窗里看见柚子骑了个三轮车从对面反方向的路回来,只是车速太快,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又去扫墓了?”钱敏问柚子。后者骑着个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小三轮,货斗已经空了,但从底面的灰尘上,看得出曾载过瓶瓶罐罐。   “把我自己的空坟改成爸爸妈妈和弟弟的,别的也有几家让我帮忙下葬……村头秀秀姐家在外地其实有个姑姑,但她说我们这是疯了,是自杀,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帮忙料理后事。”   “你可以邀请他们来咱家看看啊?”钱敏帮柚子一起把遮风的棚收起来,“亲口聊聊天不就知道你秀秀姐还活没活着了?”   “来看脑子啊……算了吧,肯定把我们告上法庭。”   安详和平的一天,一个上午了,既没有安排训练任务,也难得地没有紧急出击。钱敏陪柚子去还了车,两个人买了冻饮,边走边喝。   “最近想去海边转转吗?”   “最近?”钱敏差点呛了一口水,“不是还不知道李姐在哪儿嘛……这种时候去,不大好吧。”   “又不下海……只是去海边挑两条鱼?”柚子用肩膀去顶钱敏的手臂,撞得她一个趔趄,“不是说那些刚从渔船上下来的鱼又新鲜又便宜——”   “现在吗?快到休渔期了吧,我查一查……”钱敏正想掏出手机,两人却同时从通讯器上接到了有关东边海滩的最新情报。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渔区出现可疑迹象,重复,渔区出现可疑迹象!”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扔掉手里的空瓶子,柚子蹲下来背起钱敏,两人往集合地点奔去。   “敏敏啊,你说,李姐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你是不是又不呼吸了?”   柚子回过神来,专心配合身体需要吸入氧气,抑制载氧菌从毛孔里冒出来的趋势。   杨宇在现场蹲守着。虽说如此,她也是从原岗哨的侦察点刚刚转移过来。渔业公司的大门被关上了,里面时不时发出令人心惊的尖叫声和撕裂声,载氧菌的气味也一阵一阵地飘过来。时不时有一两个刚刚被咬的人因为痛苦而从公司的围栏拼死翻出来,他们被杨宇他们快速地接过,转交给后方医疗队的医生们。   “里面人不多,因为马上就要休渔了。然而,估计老板还是想着让人出海,最后捞几趟,所以十几二十个还是有的。”了解情况回来的梁斌给大家介绍着,“照这个架势,李姐在里面的可能性很大。在大部队和设备开来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   先遣队员们迅速分散开来。梁斌跟杨宇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自己转头专心联系圣玛利亚的人。   “是的,有普通民众卷入。请火速派救护车来接收。人数?十至二十人。李姐……李姐可能在,但她由医疗队负责——”   话音未落,渔业公司里的动静突然消失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梁斌也挂了电话,专心观察。   半晌,渔业公司的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负了伤的公司老板。   “救救我,救救我……”老板哭着跪倒在众人面前。张帆想要冲过去帮他,却被梁斌一把按住。他冲他摇摇头。张帆内心一跳,这个动作可以列入“梁队长难得表心意”前十名。这个动心的眼神应该是被梁斌看见了,他一脸的鄙夷简直可以念出声来:这小子怎么这种时候还在发春。   老板虽说在哼哼唧唧地哭着,但表情却十分呆滞,这使得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违和:他一直在打手势,指着里面,似乎想要说明什么。很快,后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他的处境:那人一脚踢倒渔业公司的老板,随后自己重复了一样的求饶的动作。   值得注意的是,那人在攻击自己原来的上司时,完完全全是一副惊恐的表情;而在求饶的时候却显得十分不情愿。   梁斌想要思考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的头很疼,钻心地疼,这让他难以清晰地思考。他维持着最后的冷静,指挥守在最边上的杨宇等人带医疗队先撤退,去和增援部队会合。他目送杨宇领命而去,回过头,发现爱侣张帆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捂着额头在地上打滚。   梁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打开通讯器,告诉杨宇“带头盔回来”,接着他的大脑仿佛被车轮碾过,意识丧失。   和平的市中心不知何时飘来一股难闻的气味。这种只会在流浪汉的身边和市区几个小巷子里出现的味道曾被解读为某种流行性呼吸道疾病的产物,让所有的居民避而不及。然而这种气味在不知不觉间充斥了市区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   同一时间,市区几个工厂里,都报告了工人集体头疼、昏厥、行为失常的现象。但媒体没有详细报导是哪些工厂。总有学识渊博的人声称这些是“特殊的工厂”、雇佣着廉价的、“不吃不喝”的工人。但他们也说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市郊的绕城高速更是乱成一锅粥。过于频繁的交通事故让出警交警十分惊讶,更不要提几辆失事大卡车的货舱内都发现了不明来历的天线和电波发射器。   “出车前还没有的……”运输公司的负责人惊慌失措,“它们就从码头装了一趟鱼……”   而毫不知情的老梁就在这个时候坐上了儿子的车。后座上是儿子的伴侣小张。两个人都神情严肃,没有说话。   “哟,这么冷漠啊。说好了带你妹妹来的,怎么没来?”   “她没空。”   “哦,也是,最近挺忙的……怎么,开车还背着个大包?快放下吧——”   “没事。你别动。”   老梁一惊。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好歹是在中心医院待过的,很快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小心地闭上嘴巴,假装打瞌睡,实则眯着眼睛往儿子背的包里面望去。   果然,一套脑电波接收器。   这时候,儿子的通讯器响了。   “梁队,你在哪儿?”里面传来队员的声音,“先遣队怎么撤退了?”   “危机排除,你们也撤吧。李姐抓住了。”   “什么?抓住了?在哪儿呢?”   梁队直接挂了电话。老梁坐在副驾驶,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偷瞄儿子的面容,不出意外地,从那熟悉的面孔里,看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冷笑。   而这个人的真身,出现在那家美容院后巷的破败院子里。李姐放下头盔。过量药物刺激下的活跃大脑让她毫不费力地指挥着几十个人的行动。虽说她有点累,意识有点飘忽,不敢确定自己下的指令是不是都对,但她能够完完全全地驾驭他们。能有这套设备,还要归功于哥哥呢……想着想着,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哥哥,我很快就能去救你了。   李姐起身,离开自己临时搭建的指挥台,来到自己的冷库。这副身体是不行了。热带的气候和海水的浸泡让自己的躯体残破不堪;药物虽然让肌肉的力量上去了,但这种没有表皮的体格断然是不能见人的……李姐挑挑拣拣地找出一块皮肤组织样本,扔进培养基培养,心想着,先用这种东西遮盖一下表面,回头再整体换自己的躯体。   回到指挥台前,不少端口已经失去反应了,看来不是牺牲了,就是自毁了。李姐清点了一下人数,又努力复核了一遍他们的身份。她很疲劳,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睡着了。但她还是努力地吊着自己的精神头,想着哥哥,想着以前的队友们,想着……   想着那个小医生明亮的眼睛。   李姐心情好了一点,她哼起一首很老的歌来。   巫女婆婆赶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听到了那首断断续续的歌。   如果柚子这时候,经过,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分明是村子里战歌的抒情版本。村民们也永远不会想到,他们口口相传的战歌,其实是巫女婆婆在来到村子后为他们改写的;原来的旋律晦涩拗口,难以记忆,早就被人们慢慢淡忘了。   巫女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悔恨。她推开虚掩的院子的门,确认李卫霞就在里面后,给柚子他们留了一条消息。紧接着,她直接推门进屋,既没有带护具,也没有戴口罩。   “卫霞,果然是你。”   李姐惊了一下,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她微笑着。刚糊上脸的皮肤组织渐渐贴合,隐约中又能看清年轻时姣好的面容。她眉目含笑:“年儿,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老情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写的时候想的是国产老片《自梳》   如果一个老了,另一个还年轻   会是什么光景呢? 第34章 恩断义绝   “小年,站着干嘛,快坐。”卫霞拖着疲惫身躯起身,伸手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到我身边来,这几年忙什么呢?”   当年的小年,现在的巫女婆婆上下扫视了一下李卫霞的身体。这个人周身散发着病毒浓度极高的粘液,载氧菌过繁殖导致的代谢过剩把腹腔撑出一个小丘;体表皮肤几乎都烂光了,污糟糟一片,也就刚修复过的面部皮肤和头发还能看——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你老了。”李卫霞感叹,“都过了多少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我只是想顺应自然规律罢了。”年医生坐下。椅子的把手上粘着卫霞留下的高致病性液体,年医生不动声色地把它抹干净了。   “是啊,你那时候就不喜欢这种东西,看到我用福尔马林泡小老鼠,还会凶我——小年,咱们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真是不错啊!你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事故吗?”李卫霞有点激动,半站起来,对着年医生,呈进攻姿势,“还是你、你不想……不想再见到我——”   “卫霞,咱们老了,该休息了——”   话音未落,年医生一把抓起手边的插线板,硬生生把它在墙上的插销拽了出来。桌上的脑电波远程发射装置纷纷断了电。   李卫霞的面孔扭曲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小年,似乎想从对方的满脸的皱纹里读出字来。   老梁几乎是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儿子僵硬的面孔突然松弛了下来,整个人低头陷入昏睡,双手脱离方向盘,离合也不再踩着,车子发出奇怪的声音,直到老梁拼命钻下驾驶座按下刹车。   车子在路上惊险地横着停下来。老梁迅速下车,摆了警告立牌,然后解下自己和儿子的腰带,把儿子和张帆绑在了后座。老梁擦擦汗,掏出脑电波接受装置,凭直觉破坏了它的天线,然后收起警示牌,一脚油门冲回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   市内的各个街道几乎都出现了突然昏厥的人。他们有的背着一个大书包,有的抱着一个装水产的塑料泡沫盒子,更有的直接在手里攥着一个大哥大一样的奇怪装置。基层社区医院接收到这批病人后,立马发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医保号码,从而联系圣玛利亚接手;与此同时,圣玛利亚的热线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大批改造人侥幸逃脱脑电波控制后打来电话求助,其中一个人至今觉得自己“浑身粘液,在跟一个老婆婆谈话”。   “恐怕是意识不小心投射到发射内容里了。”老梁分析道,“我儿子恐怕也是。”   但他终究是被停职了的人,也不好多说。   “您先过来帮我们一会儿忙吧。”小叶挠挠后脑勺,“我们帮您瞒着上面……实在、实在不行,咱们去找小陈主任,她是通情达理的……”   同科室的年轻医生们一同向老梁投来了期待的目光。老梁嘴角一翘:嘿,这帮小年轻。   “愣着干嘛?还不干活去!”   众人知道老梁这是答应了,但也顾不上高兴。因为大批大批的患者正在从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赶来。   特种部队的作战指挥室,杨宇暂时成为了代理队长,“大家都小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摘头盔!记住,这回的脑电波广播是针对咱们改造兵的,敌人很专业!”   “是!”   这一批特战队员,除了柚子,都是新近才成为特种改造人的。这一方面因为外骨骼的技术发展太慢,用改造人有碾压性的优势;另一方面,作战会议上改造人能携家属登上逃生飞船的消息,让不少年轻人心动。哪怕去外太空当牛做马,也好过在病毒蔓延的地球苟延残喘。抱着这样想法的一批年轻人一同接受了改造,他们中的大多数因为体质极佳,很快挺过了术后的复建。   杨宇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她一直觉得,丢下地球逃走是件可耻的事。但没有人问她怎么想,一切都定好了。她看着队员们满溢的热情和对于力量的追逐,不禁心生怜悯:这些人可能要过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抛弃了什么。   这个时候,柚子举手:“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李姐在美容院后的一条巷子里。”   一个技术兵也闯进来:“报告!”   “讲!”   “远程脑电波反向追踪完成,地点为市中心一处民宅。而就在我们刚刚追踪到的时候,信号突然中断了。”   “中断了?”   “无法确认是在防跟踪所以主动切断,还是遭到攻击,被动停止广播。”   “恐怕是被动的。我刚才的消息来自一个李姐的老熟人,原部队医疗队的年茗年医生。”柚子说,“年婆婆一直对李姐的做法挺有意见的。”   “年医生?陈教授很得意的那位女大夫?”杨宇问。   “八十年代失踪的那一个。”   柚子耸了耸眉毛。失踪什么的都是掩人耳目,她很清楚年医生去了哪儿,这些年在干什么。但她决定不要在这种时候聊这个话题。   “去包抄吧。年医生,算起来年纪也大了,可能撑不了多久……”   “行。各小组整队,出发!我先和上面汇报一下组织周围群众撤离的事情……”   队员们纷纷向杨宇投来同情的目光。   撤离在进行中。社区的志愿者们、街道办事处的阿姨们、学校的老师们、公司的骨干们,所有人都在焦心地催促大家撤离。这种突如其来的撤退不多见,以往的防灾演习也往往只是走个形式,所以等到真的有事情了,大多数人都还是手足无措的。   “麻烦大家走快一些,大件行李就不要带了!王妈妈,王妈妈!冰箱不能搬……”   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三轮车运,孕妇和孩子要安排有干净卫生间的住所,而大批民众涌入体育场后,体育场根据人数及时调整了空调的功率。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喊热喊累,更有体质差的小年轻在撤离途中中暑。   “杨宇,这些可都得算在你头上。”   “是、是!”杨宇抖如筛糠,她的队员们也只能同情地看看她。   而撤退过程中的顽固分子则最叫人哭笑不得。   床下面,衣柜里,淘气的孩子和没人管的中学生很少有愿意乖乖撤退的。街道办事处的刘奶奶就从一家人的床底下找到了正在认真学习的一个高三学生。   “保命要紧还是考大学要紧?”刘奶奶冲着那孩子吼道。   “考、考大学……”   刘奶奶恨不得一巴掌招呼上去。   特种部队在穿过这一批批混乱的撤退人潮挺进市中心时,终于得到了梁斌和张帆的消息。   “梁队长之前被李姐控制了,现在正在圣玛利亚接受治疗。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好。”   杨宇想,还好当时梁斌让自己带不少队员撤了,不然,会有更多的人受到干扰。正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目标外围的埋伏地点。   “观察到了什么吗?”   “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争吵。李姐的意图不明。”   “注意保护年医生。她的大脑……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杨宇这么说着,但她明白,这位年茗前辈,恐怕是不会愿意让自己的脑子成为永不休止的科研机器的。   “特种改造兵各就各位,各自检查头盔。狙击手就位!”   “明白!”狙击手迅速分散开来,各自在自己的狙击点就位。   “普通战士负责掩护医疗队,退到外围,戴好防病毒面罩。”   “明白!”   几十驾攻击型或医疗救护型外骨骼升空。钱敏乘着里面中的一架离开,来到外围的人流控制区。几个胆子大的小伙子正在警示隔离的外侧围观,他们的面前,停了几辆圣玛利亚的救护车。陈美美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满脸担心地看了一眼中心区域。   “别发呆了,小陈医生。”钱敏低声提醒她。   陈美美很快别过脸去对手下交代了几句,然后自己匆匆赶回圣玛利亚。   是啊,那边也忙得不行吧。钱敏想着,将目光投向美容院后面的那条破败小巷。   如果现在还有人经过这条小巷,那他也一定会被里面爆发出来的吼叫声吓跑。   “你根本不懂我!”李姐扭曲的面部几乎要撑破刚刚修复的皮肤。   “我自然是懂你的——你不就想要一直年轻吗?”年医生横眉冷对。   “这……这是我们的约定啊,不是吗?小年……小年,你让我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一直费尽心思地去修复它……”   “这还是你的身体吗?”   “不!不是现在这样的!在以前……我、我还开美容院的时候……”李姐想要拽住年医生,被她一把甩开了。   “那不是别人的身体吗?”   “我把它们整形成了原来我的样子,每个细节都一样,每个弧度、每个角落……”李姐突然笑了一下,“我也记得你的每个部位,记得很清楚,让我也来复原你吧——”   “全世界都变成你的样子,真的好吗?”年医生闭了闭眼睛,“你这么强占别人的躯体,又是何德何能呢?”   “……我不过是想多陪陪你,多陪陪哥哥。这有什么错?!”   “这种自私,就是错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你也永远不会理解。”年医生叹了一口气,“卫霞,收手吧。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咱们该谢幕了。”   “你还是坚持吗——”   “是,我坚持。不论我老成什么样,我都认了——”   一只手掌刺穿年医生的左侧胸膛,跳动的心脏被紧紧捏住。   “——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现在万箭穿心的感觉——小年、年儿?”   出乎意料的是,年医生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惨然一笑。   “我其实早就被你感染了,早就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你把手收回去,把我的面具摘下来看看。”   摘下戴了几十年的面具,布满皱纹的脸一瞬间变得光洁如新。   “但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相貌年轻的年医生的双眼中,却只有岁月洗练的沧桑,“我是和你一样年轻、貌美,长生不老。但我永远都不会同意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李姐抚摸着年医生的面庞,却猛地一收手。她触手可及的人,却似乎永远离她那么远。   半晌,守在外面的特战队员们,似乎都听到这么一句话:   “那我便成全你吧!”   不过五分钟,屋内鲜血与脑浆迸出,烈火熊熊,掩人耳目躲藏数十年的年医生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安宁。   紧接着,一团黑影从屋里蹿出来。杀了一个离得近的狙击手一个措手不及。黑影手起刀落,狙击手颈骨断裂,扶着脖子惊慌不已。   但特战队迅速反应过来,柚子掏出枪,一个前跃登上房顶,居高临下地瞄准了李卫霞。   作者有话要说:   李姐X年医生这对老情人的戏份结束,年医生领便当~撒花~(。   ---   开始谋划起了下一篇写什么 第35章 永生的骗局   李卫霞当然不肯束手就擒。她一个地遁,凭着对附近街道的熟悉程度,居然从自家院子外面的一个半漏的窨井蹿了下去,虽说半路被自己肿胀的身躯卡了一下。   “追!”   没曾想下面的情况极其复杂,除了普通排水管道,还衔接了一些看上去挖得十分粗糙的巷道。随便拐进去一条,柚子“哇”地一声被吓得叫了出来。   “报告医疗队,发现疑似人类头骨十数颗;通知市政,断了这条线路的输送,封堵出口。”杨宇看清后拿起通讯器汇报,然后点出几个身材瘦小的干将说:“继续追,保持联络,争取零污染擒拿。”   “是!”   柚子就是他们中的一个。虽然刚才被吓了一下,但她好歹是分食实验体的部落出来的孩子,不至于怕几个干巴巴的骷髅头。   追击小队兵分两路,沿着下水道两边各自行进了几百米,两个小分队都没有发现李卫霞的踪迹。   “会不会还留在原地?”柚子用通讯器问杨宇。   “我们还留着,暂时没有发现异常。随时保持警惕!”   “是!”   柚子端着枪扫过一个分岔口。三个岔路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小分队每个成员的夜视镜里,也都没有热源反应。   那我切换到病毒探测器,柚子用手势告诉队友。   这下她必须手动排除自己身上的病毒造成的强大干扰。柚子更是手动黑了自己的病毒探测器的警报系统,否则,这东西会一直蜂鸣直到没电。   果然,病毒探测器里,大家都没有踩上去过的某一条巷道里出现了比较明确的病毒反应。   “另外两条呢?”另一个队员小声问道。   柚子摇了摇头。   这真的是很难对付的局面。没有人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含病毒的粘液痕迹后面会不会连着一个陷阱,或是一张血盆大口。   “追!”柚子用手势示意。   是啊,时间窗口摆在面前,稍作犹豫就会失去机会。与其说处心积虑地怀疑这背后的阴谋,倒不如设身处地地想想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柚子判断,李姐可能纯粹地想跑,也可能有一个目的地,更有可能希望带来更大的损失和伤害——而不一定是他们几个人。   果然。当他们终于追到一个垂直井的时候,上面的井盖已经被掀开了;而迅速爬上去一看,这平时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人们惊惶地尖叫奔跑着,几具即将进入临界期的人体横陈在人行道上,到处都是掉落的提包、鞋子等随身物品,再远处一点还能看到追尾的车辆和近乎发生踩踏的人群。   人间的炼狱,莫过如此。   柚子吸了口气(虽然她不需要呼吸),掏出通讯器大致汇报了一通。   “在那边!”   柚子的精力瞬间集中到了新的线索:政法大楼外默默攀爬的诡异身影。柚子用瞄准镜试了试。   “不行,下面就是河,污染太严重。”柚子叹气。   “咱们去铺层浮板不就好了?”一个队员说起。   柚子摇摇头。浮板接得住,是他们的运气;要是接不住,让李卫霞掉进自然水体,上面会对他们进行很严重的惩罚,甚至取消他们上飞船的资质。   柚子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是啊,就是这么残酷的事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星球、这些居民,所有这一切保不住了。在这种情况下,所以没有人会直接射杀李姐,哪怕这方法可以杜绝后患。他们只会这么在旁边看着一切发生,再看着一切结束。柚子有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政法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撤出了,但有一些关在里面的犯人和他们的看守一时很难处理。上面让他们先观察李姐的动向。柚子等人在四周埋伏了下来。   医疗队随后赶到了地下水管道里发现颅骨的地方。   “的确都是人骨头,这么多?”钱敏有些兴奋,“还都是年轻女性的。”   旁边的杨宇和其他队员们一致向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额头这么饱满,一定挺漂亮的。”钱敏抚摸着其中一个半腐烂颅骨,笑嘻嘻地说。   然而玩笑归玩笑,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死亡案件,可不是儿戏。钱敏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带人把颅骨都打包回了地上的临时据点。   “切得都很利落。凶手很专业,看这儿,还留了一个止血钳。”陈梁指着一处创口给钱敏看,“这部分恐怕是泡在水里了,那么久还没烂干净……”钱敏扒拉着其他颅骨的这个部位,激起一团小虫。   “先除虫吧!”陈梁给了钱敏一个鼓励的眼神。   负责留在现场的杨宇他们很快发现了这座房子的不对劲:灭了火,搬走年医生被摧残的尸体,他们很快发现了一处被大火烧坏的隐蔽门。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个药房。   “医疗队,来一个人!”   钱敏应声而至。   “清点一下里面的药!”   钱敏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现场。一个暗门大大敞开着,没错。然而令人迷惑的是,另一处暗门正好也“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哪个?”   “什么哪个,不就一个——欸,有两个门?”   不祥的预感让大家提起了警惕。两个端着枪的战士进去把整个空间扫了一遍,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里面有人?”钱敏一时没跟上情况。   “额……冻着的。你们进去清点一下吧……”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脸都有点发绿。   陈梁和钱敏进入那个空间,看到了摆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具无头尸体。   “喏,都是你喜欢的年轻女士。请吧?”老陈半开玩笑着调侃着钱敏。钱敏笑了笑:这就没办法了,谁叫这个老头对女人不感兴趣呢?   两个人清点着尸体的数量,心里基本上有了个数,然后叫人来搬出去。这个储藏库的制冷系统还在运转着,小心贮藏的尸体仍然被冻得很好,乃至乍一碰还有点粘手;当然,除了手,它们也粘些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钱敏从一具尸体上摘下来一张纸,“大脑保管协议?”   “我来看看。”老陈过来翻看了两眼,然后四周查看起来。他来到一处落地窗帘前,上下观察了一下,然后猛地掀开。   十几个储藏箱里面都是大脑,但大部分都脱水萎缩了,一片狼藉。   “齐活,说好的保管大脑。但头骨扔进了下水沟,身体冻着,脑子……忘了养。钱敏,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全都是为了这些身体吗?”   “恐怕是的囤了应该有二十具以上,已经用了不少了……钱敏,你们做的那几例,都火化了吧?”老陈没有回头。钱敏琢磨着他问话里的意思。   “都火化了,按正常流程的,每家各自安葬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他们就被叫到市中心去协助处理乱局了。   钱敏当天半夜回到家的时候,柚子还在现场守着政法大楼。客厅里只有大脑的客人们,此时大多都睡着了。钱敏把包一扔,跪在地毯上,一个个检查着健康状况。   还行。自动化的系统就是靠谱,保温、加液和清洗都不用操心。系统日志显示今天下午,恐怕是李姐大闹市中心的时候,断了一阵电。钱敏看看柴油机的储油罐,果然,少了一截。钱敏从防火柜里取出装柴油的铁桶,给发电机补充完毕。这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想了想明天还要早起干活,钱敏起身准备去卧房睡觉。就在这个时候,她余光瞥到一个脑子醒了过来。钱敏害怕系统出错,连忙俯下身去查看。居然是柚子的母亲。   “伯母,早啊。”   “敏敏吗?还没睡呢?”柚子的母亲声音很温柔,而且意外地被语音合成器再现得很好,“柚子还在值班吧?”   “是啊。出了点事,她还留在现场。”   “也是苦了这孩子。要是一辈子留在山里,恐怕也不会这么、这么辛苦……我早就劝孩子她爸爸不要推女儿当猎人,他不听我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笼罩钱敏的心头。她突然明白了白天老陈问的是什么意思。的确,只凭一纸民间协议,谁能保证钱敏她们取脑后,不像李卫霞那样留着身体备用,或者做其他更不堪的事情?把整件事情做成一个骗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她面前的大脑们毫无反抗能力,太容易被毁掉了。   “但大家都同意了?”   “妈妈们其实都是舍不得的,但家人都想走……怎么舍得和家人分开呢?”   “所以您就相信了年医生——啊——巫女婆婆?”   柚子母亲那边的声音顿了一顿。   “我其实是不信的。你们看到的协议,原来要简单很多。但我不放心,特意让亲戚去城里找了律师,联系了公证人。”   钱敏顿感这位母亲的不易。她轻轻抚摸着储存箱的边缘。   “然而我们就算能上飞船,又怎么样呢?”柚子母亲叹着气,“要是食物、燃料不够了,第一个断的肯定是我们的粮……而我们又不能保护自己。就凭柚子那个小丫头……”   “不还有我呢吗?”钱敏微微笑。   “对你也是累赘吧……”   钱敏笑着摇摇头。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光大亮。钱敏也不睡了,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久坐的筋骨,就打算出门。村民们也先后起床了,柚子妈妈招呼着他们,全然没有之前抱怨的语气。   是啊,谁知道什么是对的呢,日子还不是就这么过下去了?   市中心的政法大楼里,关押李总参谋的房间外面,一个干警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假回了家。顶替的人也觉得有些不适,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提审全都暂停了,曾经的李总参谋现在应该正在闭目打坐。送饭的干警敲了两下门,照例把早饭放在指定的位置。他觉得视野有点暗,想着开一下窗,按下开窗帘的按键,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试了试,还是没有什么用。   他疑惑地向窗口望去。这下他看清楚了。   一个奇怪的人贴着小小的通风窗向里面瞧着,一双眼睛的视线和他刚好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李总参谋应该被关在哪儿的问题   作者也不算很了解   然而凭借丰富的《人民的名义》观剧经验   把他放到了政法系统的看守所里面   (请不要打我 第36章 提前发射   李姐这个“怪物”在市区的出现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还没有算上早就漫天飞舞的流言。所谓“飞船票”在黑市被炒到天价,但他们不知道,提前批次获得资质的人,都已经完成了生物特征录入和行李登记。   钱敏就在上班前在传达室收到了柚子上飞船的确认函。   钱敏被柚子拜托过,替她处理所有信件。所以她直接拆开了:类似的信封,普通百姓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但在这军营家属区,却塞满传达室。   里面主要写了两点,一个是如果要带脑子上飞船,需要自己配粮食,上面不分口粮;但介于这也是人命,会在秩序维护上相对偏袒和倾斜;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伤害它们,那人起码也会获得被强行取脑的惩罚。信上列了遭受伤害和所受惩处的清单。   不错,这个领导拎得清。钱敏想着,翻到第二页。   第二点,和钱敏尚未结婚,不予优待。但飞船席位还没有分配完毕,综合其身份等因素,可以为钱敏预留一个位子。   啊,这似乎不该我看,钱敏想着。但再往后翻,后面就只剩下致谢的客套话和签名了。   钱敏合上信,原样装回信封里,小心塞进手提包的内层口袋。刚想着怎么和柚子提这件事,前方就传来了紧急召唤。通讯器响得路边乘凉的老大爷都吓了一跳。钱敏赶快接起来,躲到一个角落里问什么情况。   “什么?普通交通工具上?”   “是的。地铁上有病毒痕迹。已经联系圣玛利亚做民众排查了,但追踪到的携带者……恐怕需要你来处理一下。”   “一定是我吗?”   “是的,用那个方法。就当是擒拿李卫霞的预演了。坐标发给你了,快点。”   钱敏闭上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从她被告知作战计划开始,这种恐惧就一直笼罩着她。都说没有人能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而她现在就要用这种虚无缥缈的武器去对付难缠的敌人。   就没有别人吗?就没有谁来帮帮她吗?   熟悉的感觉席卷而至。她依稀感觉到,这可能是自己失忆前经历过的一种情感。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过去几年里经历的种种,但总觉得和现在的处境连不上;比如,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要有多苦恼才会三十出头就出现深深的川字纹。   而刚才那种既视感往往会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悄悄回溯。这不就说明了自己之前过得一直是多么苦恼的日子吗?钱敏感到了一种难挨的疏离感。毕竟现在的她,只记得自己是个快要毕业、志得意满的优秀学生。且不说境遇有多么不同,心态起码要年轻许多。   既然如此,就借着这股东风,完成任务吧。钱敏给自己打着气,   正在钱敏开始飞奔的时候,政法大楼周边稍微出了点状况。特战队员们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卫霞趴在自己哥哥牢房的窗户上时,他们也发觉,政法大楼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染病的初步症状。   “柚子,带两个人,上去查看一下;杨宇,去交涉一下,争取拿到楼房设计图纸。”   “明白!”   柚子和两个队员闪身从外侧爬上大楼低层,从一个大开的窗户里探入。   这是一个空办公室。   “这片区域是我们撤离的,还是应该留人看守的?”   “是撤离区。”柚子翻看着眼镜里投影出来的记录。   几个人稍微放心了一点,向前推进。这一层都是类似的小办公室,除了有些文件散落在地上,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柚子的目镜里实时检测着病毒和共生载氧菌在空间中的分布。数据一直一片和谐,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楼梯前。   “这个楼梯,咱们的人走过吗?”一个队员首先想到了自己人污染的可能性。毕竟他们现在往后面看,一连串的脚印都是带毒的。   柚子翻看了一下行动记录,“只有普通队员携带医用外骨骼辅助撤离,这些应该不是他们留下的——看,这个脚印是皮鞋底,和咱们的作战鞋、外骨骼的脚底都不一样。”   “皮鞋?”另一个队员讶异道,“昨天那些撤出来的工作人员,就是穿皮鞋的吧?”   柚子茅塞顿开。没错,这次的报告也说工作人员受感染,这里的痕迹恐怕也是他们带出去的。她给梁斌发了条简讯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给钱敏留了言,叫她记得重点关注患者工作单位。   一边行进着,一边联络着,他们不久就接近了留守区域。   “这里应该有一个岗哨,一个他们楼里的保安。看样子……”   简陋的岗哨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现在椅子横躺着,桌子上溅满血迹。从干涸的痕迹看得出来,离暴力的发生已经过了一会儿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得伤成什么样啊?”   “起码也是颈动脉破裂。”柚子在岗哨前给枪上好膛,“正好,血空了的活死人反应慢。行动吧!”   柚子闪身上前,两个大男人乖乖地紧跟其后。果不其然,前方摇摇晃晃的两个人影互博着。三人查明对方身份,测得完全超量的病毒浓度,然后定了心。手起枪落,两人应声倒地。三人补完刀,迅速分头搜查这一层。   “再上面一层就是关押区了吧。”一个队员看着天花板。就在这时候,那上面传来十分令人不安的脚步声,似乎相当拖沓,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走路,或者爬行。   三人定了定神,无视楼梯上浓度极高的病毒痕迹,挺进关押层。   杨宇带着图纸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一点不对劲。她给陈美美发了条讯息,对方迟迟不回。她趁梁斌挠头研究,给钱敏留了言。对方很快回复,陈美美没事,只是太忙了。   是啊,圣玛利亚的救护车开得再快,也赶不上死神的脚步。因为急于疏散政法大楼的工作人员,先头部队没等核心仪器运达,就把人放走了。   “在当时这是正确的做法,毕竟人太多了,留在附近很危险。但现在……他们中大概有百分之三十中招了。他们下班坐的地铁和公交车,都成了传播媒介。”   挂掉电话,钱敏看向医院前的大屏幕。本市官方媒体滚动播着警报,乘坐过几条公交线路民众被要求立即前往几所医院和检查站检测体内病毒浓度。现在的媒体终于获得了真实的消息,他们把它叫做“僵尸病毒”。   钱敏的手机几乎要被打爆了,所有知道她研究课题的朋友都来电咨询。她不得不关机,只保留通讯器对外联系。她也联系不上陈美美,但她勉强能看见她。她正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诊断点接待排队来检测的民众。圣玛利亚看来没留几个人在大本营,大多数人都在这里忙碌着,主要分发防病毒口罩,有时把明显的重症病患推进手术室。吸取了政法大楼的教训,这个公立医院旁的所有民众在撤离前都经过了快速筛查,查出两个帮忙交接的护士有初步轻微感染。   钱敏到的时候,她的设备正在调试。作为传染源的那个政法大楼里的职员是个年轻秘书,早上刚去原李总参谋的牢房探望过他。除了还在关押的犯人,他也就成了离病毒源头最近的人。   “普通药物已经很难控制他,除了击毙,只有你能够操纵他。”   钱敏戴上头盔,闭上眼睛。旁边的人充满敬畏地看着她似乎沉沉睡去,旁边的荧幕上开始出现诡谲的画面。人们往往看一眼,就别开眼睛去,仿佛这是什么忌讳的事。   “钱敏说陈美美没事。”杨宇回到梁斌附近,和他轻声说,“和柚子也说一声吧。”   梁斌哂笑:“她哪儿有你那么宝贝自家那口子……”   杨宇满脸尴尬。   梁斌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着他的图纸。“这么说这些病毒就是从通风系统进来的。而根据你刚才说的,”一个中年队员点了点头,“这里表明牢房之间的通气系统其实是互通的,所以很有可能其他嫌疑人也收到了感染,只是因为被关着,所以出不来。”   “可以这么说。”那个中年人说。听说他在进入特战队之前是个建筑设计师。   “好的,那么——”   “——报告,预备队樊晨,报到!”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门口。梁斌定了定睛,才认出来门口那个年轻人是几个月前瘦小的男孩子。他身上的肌肉壮实了很多,但最大的改变不在这里。他凝重的面色和手臂上缠的黑纱让他和以前判若两人。   但梁斌不想多问。他叫杨宇把他带下去入队,然后把秘书叫来了解情况。   “外婆、父母一起走了,车祸。李姐逃到市中心的时候,他们一家刚好在附近。外婆本来就在圣玛利亚住院,身体很差;但父母走得实在是……”   梁斌挥挥手,表明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悲欢离合最近不断地在上演,听多了,难免有些厌倦。可能是身处乱世吧,这样的大事也只能是日常。梁斌起身给大伙布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其间偷偷捏了捏张帆的手。   以往在电视转播里金碧辉煌的大厅,如今被蒙上一层黯淡的冷色调。几个中年人围坐在大厅中央,他们的秘书在身后或是快速地记录,或是小声地打电话。几个人聊了一阵全国各地的情况,然后被一个秘书小心地打断。他示意各位领导看一下屏幕。   一个头戴头盔的女性似乎刚刚苏醒。虽然看上去异常疲惫,但无疑她还是清醒的。她很快从病床上下来,摘下头盔,穿上外骨骼,降下面罩。   她后面的房间里,一个男青年被抬了出来。他的双手还捏着自己的颈动脉。因为血流不畅,面部有些发紫,但眼睛还在动。   几个人围上去,刚才的年轻女性说了一句“血流速度降下来了,麻醉吧”,不过十分钟后,那人就被彻底麻醉,抬出画面。   “这就是感染源被擒拿的过程。”   “不错。”为首的领导说,“陈秘书啊,那位医生,应该也会上飞船吧?”   “她是特战部队医疗队的钱敏医生,和特战队员程佑有结合意向。结婚手续赶得上的话,应该会上飞船。”   “还是个军属!”领导笑着看向周围,迎上一片应和的笑容,“帮我和飞船那边说一下,这个医生还是要的,不论她们结不结婚。”   “和那个通知一起吗?”   “是的,一起送过去吧。”   陈秘书赶到飞船管理委员会的时候,那边管事的孟书记已经等了一阵了。   “久等了久等了……现在这交通,实在是……”   “嗨我也才刚来,陈秘书,这边请。”   陈秘书把一封密信交给孟书记。孟书记看到内容,似乎有点惊讶,但他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下周就发射的话,可能需要各方面配合提早开始运送物资。这点,还希望陈秘书行个方便。”   “什么话……各协同单位很快也会收到通知的。”   “好的,好的……”孟书记折好信纸,小心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还有一件事。有个医疗队的医生,叫钱敏,我过一阵把身份资料发给你。领导说她可以登船。领导的原话是,‘这个医生还是要的。’”   “我收到过她的伴侣提交的申请。本来就留了位置的,这你放心。不过陈秘书,你……我记得你似乎不在名单里……”   孟书记小心地看着陈秘书的脸色。只不过,他要失望了:陈秘书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留下来接管圣玛利亚的。”陈秘书波澜不惊,似乎还有点笑意。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匆匆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终于想起了她的账号密码(大雾   对不起又隔了那么久才更   经历了一场考试,最近身体也有点奇怪   总之,跪拜…… 第37章 去与留   “怎么样?”   通讯器那边很久才传来小心翼翼的回应:“关押区牢房内部,全感染了……”   言语无法传递出柚子他们眼前的震惊景象。   每个关押的小隔间都是用墙壁隔开的,只在墙壁的上方留有一个很小的窗户透光,但也是用双层钢化玻璃严密封死的。但是,从走廊里,可以看见每个房间内部的情况——根据资料上所说,这种单面透光的玻璃只是从里面看不见外面。但这也足够特战队员们观赏不同人对病毒的个体化反应了。   每个队员都用枪一个个轮流瞄准每个房间,咽下紧张的口水。   抓耳挠腮地扒着牢固的通气口的人很多。他们被病毒增强的四肢在垫着海绵的软墙壁上抓出一道道可怕的痕迹。有两三个人像蜘蛛一样扒在墙壁上,把通风口处的金属板撕出大大小小的豁口,可能是为了寻找循环空气里一点点的同类、或者是人类的气味。一路看过去,竟然还有几个眼熟的人物。   “哟,那不是前任市长吗?”一个队员说,“当年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现在把自己的脸都抓花了?”   其实把候审的嫌疑人继续关押而不是紧急撤离,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并没有什么程序上的问题;哪怕是有,也无非在于有没有检查通风系统的封闭性,不在于把人带走还是不带走。毕竟抓这些人耗费了政法系统许多人力和精力。要不是把人留下就会让他们的大脑失去原有的记忆,他们的领导现在恐怕还在夸奖想出这个主意的部下。   “柚子,门锁全都确认过了吧?”   “确认过了,暂时没有危险。所以现在……”   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原李总参谋被关押的囚室。只有那里,因为光源被李姐以诡异的姿势挡住了,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要打开囚室内的照明吗?”   柚子皱了皱眉:“会不会惊动李姐?”   三人陷入了沉思。   “……不如先把大家都叫上来吧!”   城市的另一边,虽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钱敏自己也忙得走不开,但圣玛利亚的陈季院长还是把钱敏请到了办公室。钱敏以为是为了聊一些医疗队和圣玛利亚的合作项目,所以进门寒暄之后直接推说:“不如我把我们队的老同志叫来吧?”   “欸欸欸别啊,老同志又不上飞船,而你可是前途无量……”   钱敏愣了一下神。   她对陈季这人没什么印象。在圣玛利亚就职时期的记忆全部消失了,所以把以前陈教授的形象直接投射为了这个人的形象。而现在,他这句话一出,就让人搞不清楚他的深浅:搞不懂他是真的在溜须拍马,还是只是在钓鱼。   “是吗?我还不知道我能上飞船呢……您这是来通知的?”   “嗨,什么通知啊,不就是碰巧、碰巧知道了——”陈季居然亲自捧上一杯茶,“这是三百公里外的山泉水,没有污染的。请尝尝!”   钱敏有点僵化,就好比体内病毒刚刚被控制住的病人似的。   “陈院长啊,茶我就不吃了,真是不好意思。”钱敏陪着笑脸往屋外退,“我那边还攒了十几台手术——”   “——哎,钱敏啊,起码看在咱们以前共事的份上——”   钱敏内心想着反正自己不记得了,但她不打算戳穿这点。   “——你能不能和你们领导打个报告,把圣玛利亚日常所需的药物批条……”   啊,终于讲到正题了,钱敏扬了扬眉毛。   “现在圣玛利亚不是编在前线救助队里吗?我记得所有专用药品都是一起统筹——”   “——啊也是,只不过这边的住院病人……”   钱敏的目光从陈院长流汗的额角转移到他神经质地抖动的腿。   “住院病人是吧,那可能要走特殊批条——”   “那可不是,所以需要你这边稍微关照、关照一下……”   钱敏明白了。其实,在昨天紧急状态开始的时候,所有住院病人的药就停了。家里有钱的,子女们一般会找人去排队、花钱买药,特别是那些有一定社会成就、子女靠其上飞船的人。而剩下的人,按照刚才圣玛利亚门口的情景,应该都陆陆续续拉去安乐死、火化了。毕竟身在乱世,身体不便的老人只会遭受更大的折磨。   而陈院长要药,要么是自己卖钱,要么,就是那个可能性: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救李卫霞。钱敏一回到临时的救治点,就拨通了老梁的通讯器。   “可现在,咱们都没把握能救下李卫霞,他怎么就能治好呢?”老梁一边给上面打报告,一边嘀咕着。   通讯器那一头的钱敏手下一边快速冲洗着开始溃烂的病人创口,一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另一头的老梁。这时候,那边一个新通讯进来了。钱敏和老梁勉强说了再见。   “梁队?你那边怎么了,不是说正在战斗——”   “钱敏,你那个作战……我们申请提前开始了。你准备一下过来吧。”   钱敏停了两秒钟,关手上的冲洗嘴,挥手叫了一个护士过来。   “准备一下,准备什么?”   “这回要一次性制服……三十个人。”   正在钱敏满脑子混乱地赶向政法大楼的现场的时候,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发生在钱敏刚刚离开的救治点。从手术室出来的陈美美还没脱下手术手套,就被人捂了嘴,拖到医疗帐篷的一边,用大绳绑了个结实,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排座位。   另一件事,发生在政法大楼外面。杨宇本来是出来接应钱敏的。可当她出现在室外的时候,两个兵就拦住了她。   杨宇的队友想要救他,但旁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摇了下来。   众人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人,他的脸也罢,军衔也罢,都充满了对他们的威慑力。年轻的兵都收了手。   半小时后,两辆黑车在城外汇合,在放下副驾驶上的军人后,驶向远方未知的目的地。军人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个孩子远去。   又过了将近一天之后,杨宇和陈美美终于被摘下了脸上的面罩。他们互相拥抱、检查对方是否受伤。再仔细一看,两个人都已经被换上了白色的宇航服,而他们的睡舱舱门正在缓缓关闭。再往窗外看去,四周围满了运送物资的车辆;再远一点,是无尽的沙漠。   “这是飞船——发射提早到了这时候?可是政法大楼的……”   陈美美摇摇头,伸手抚慰着杨宇不停颤抖的双唇。   两人再次紧拥。她们的感觉此刻是相通的。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一天能自己做主的日子,这已经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这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   时间回到十几个小时之前。柚子完成了勘察任务,被别的队员替换下来的时候,碰巧在楼下碰到了正在试枪的樊晨。刚想问他怎么在这里的时候,钱敏进来了,也没注意樊晨的事,直接逮着柚子问:“杨宇呢?说好了她来接应,设备应该是她在管吧?”   “我刚换下来,你小心病毒——”   钱敏听话地降下来医用外骨骼的面罩。   “杨宇吗?她被带走了吧……这么说,我也快了。”樊晨闻言苦笑着,把枪的保险重新上了回去。   “樊晨?你怎么——”   没等钱敏的问题出口,樊晨的通讯器就响了。   “郑伯?好的,我马上出来,您放心。”   樊晨回头看着两人。   “我也想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战斗,但如果不是这样……你们知道杨宇为什么离开吗?”对面的两人没有反应,“她父亲应该会带上□□,亲自来押送她。而我……”,樊晨笑着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我外婆是医药口的,随便扎一针的事……怎么,你们一起走吗?”   说是这么说,但樊晨回头的时候,他的双眼却盛满了不甘心的泪水。   柚子给自己喷了一层稀释消毒水,然后上前,轻轻把他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   “好孩子,自己一个人登舱的时候别害怕。我的父母……我村里的大家,他们的大脑应该也在运去飞船发射基地的路上了。”她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我个人行李的仓库钥匙。我可能要晚点到……在这之前,就麻烦你照应一下了。具体的方法,我现在发给你——”   “柚子姐姐!”   程佑把钥匙往樊晨手心狠狠一压,拽着钱敏的外骨骼手臂就往里走:“我去给你试试多发脑电波发射器——”   身后的门被打开,樊晨的哭喊声中,两个壮汉缴了他的械,把他拖走了。虽然他早就给枪上了保险,但只要拿着武器,他就会被视为威胁。   门被狠狠甩上。   柚子拽着钱敏的力气一下子就泄了。半晌传来她颤抖的声音:“敏敏,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成了?”   钱敏用外骨骼的机械手笨拙地理了一下她在之前的侦察行动中被头盔压乱的头发。   “有我陪着你呢。”   梁斌把钱敏带到一个特殊的装置前。   “把这些人带到这个焚化炉里,就可以实现瞬间失活。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但如果一下子控制好几个,对你来说负担会比较重……但如果一个一个来,钱敏。”他投来担心的目光,“耗时会比较长……飞船那边可能……”   钱敏微笑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比前面几次都更为先进的设备在耳边嗡嗡转动起来。钱敏头上的设备把她瞬间吸入熟悉的眩晕。思维在下沉、下沉,逐渐来到了这次的战场。   一堆破烂纸条般残破的思维带正在等待她的检阅。   作者有话要说:   要分开了   写这章,也是写得很艰难,拖了好几天。   心疼杨宇和美美。 第38章 想起她   钱敏潜入思维的深海。   饱受折磨的人们的思维在这里卷曲、折叠。   不同于纯粹的实验体或者被感染后自由自在捕猎的活死人,这些囚禁在监房里的受感人群的思维十分黯淡。要是现在柚子在身边,钱敏肯定会跟她说:这些人一看就不想给别人看自己的记忆。   可惜现在柚子不在。   钱敏想着反正要解决的,就近窜进一条皱巴巴、缓缓移动的思维条。   意外地,里面是一片笑语欢腾。   一群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站在村庄边的山上。他们的挎包里装着一些吃食,也有人带了书在看。钱敏随着记忆的主人四周张望了一下,很快在两个正在聊天的年轻人身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短头发的姑娘。   姑娘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细嫩的皮肤。柔顺的头发垂到耳朵下面几公分出,剪得很齐;似乎觉得刘海碍事,用红头绳向侧边稍微束起来了,只留下一点点细碎的绒毛贴着鬓角和额头修饰着。   钱敏内心赞叹着女知青的容颜。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被进入的思维调动了起来。一方面,希望柚子不要知道自己在这儿三心二意;而另一方面,她却觉得这会是个好课题: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没准能用思维深浅给实验者带来的情绪变化来写篇论文。   记忆的主人向前挪了几步:“小刘,你也来了……真巧啊,刚在火车站碰到你。”   那女知青看了他一眼,绽开笑容∶“他乡遇故知,以后咱们可是最亲的人了。”   钱敏被一种奇妙的直觉笼罩着,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是记忆的主人公的某个器官起了反应。   “我……我先去前面挑点水……”   在女知青错愕的目光下,青年逃也似的跑了。   中间经过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断层,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青年在这段时间内长高了:再见到女孩的时候,视角已经由平视变成了俯视。女孩在乡村山头的凛冽寒风中裹着一件又厚又大的棉衣。在过大的衣服下面,她看上去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复从前的轻松愉快,面颊倒是吃胖了。她手上攥着一个桶,肩上扛着一包衣服,手上尽是冻疮。   “和我回去吧!我父亲说可以把我们都调回城里……只要、只要你——”   青年多么想把女知青的手捂在自己的手里,用自己最软、最干净的手帕来包扎她的伤口。然而他还没把手伸出去,旁边一个高壮的汉子便冲了过来。是同队的知青,两人甚至来自一个区。唯一的不同在于,他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家里似乎还是高干出身。   汉子嚷嚷着让青年“滚开”,用力将他推倒在地。   “刘……刘姑娘……”   倒在地上的青年胸口发闷,发不出什么很大的声音,只是在喃喃自语着“他爸要被批……你快跟我走……跟我能回家……”   零碎的话飘进男知青的耳朵里,只能招来一顿新的毒打……   视野又模糊了,被抓得支离破碎的软墙壁在疲惫的睡眼里浮现。钱敏知道机会到了,她咬紧牙关,控制那人抬手,做出一个手势。   门应声而开,焚化炉预热完成,等着猎物的到来。   “死亡”的体验虽然不美妙,但钱敏也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好在操作活死人行动和自己平时的行动区别还是很大的,不至于有太过于强烈的临场感。一步,又一步,就像对着心爱的人有着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就像又回到了那年的女知青面前,这个不幸感染的人被操纵着,缓缓前挪。就在离焚化炉只剩半米距离的时候,那人突然开了口。   “小……小刘……”   哪怕这人的头发已经烧起来了,但钱敏还是通过他的感官感觉到了战士们的警惕。钱敏也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对他的控制。但试着活动一下他的手,还是打出了预定的手势。   焚化炉终于到了。   炽热的高温中,那人的身体与思维一同化为灰烬。钱敏熟练地抽出自己的思维,观察着下一个目标。   虽然心中依然有一些残存的痛觉,说不清道不明。   剩下来的人,无非按部就班,一个个导出监房,进行灭活。钱敏做多了,也逐渐熟练起来,似乎能把自己和对方的感觉隔开。也就是说,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野和感知,但同时,她似乎又能意识到自己在监房外的沙发里被脑电波发射器的噪音吵得头疼,两重世界重叠在她的思维里。   引导完所有的普通受感染者,钱敏被一个冒险摘下头盔的战士示意,可以暂时休息。钱敏在看到那条鲜活的思维出现的时候,就给自己刹了车,避免猛然闯入思维伤害战士;读完那战士思维里“暂停引导”的信息之后,她更是让自己完全停下来,再加上仪器辅助,很快全身而退。   摘下仪器,视野逐渐恢复。钱敏先是看见旁边围了两个医疗队的护士,再向外,是两个负责警戒的战士。她捋了捋头发,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满脸的汗。   “连续作战了那么久……补充点能量吧。要不要睡觉?”   钱敏摇摇头。她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第二天凌晨了。而她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没合眼。   护士给她简单擦了擦,又递来能量饮料,钱敏大口喝了下去。柚子从监房前线匆匆赶来,消完毒就扑到钱敏的面前。   “果然还是有点受不了吧……”柚子小声跟她咬耳朵,“都说了让我们去强攻下来,你帮忙控制一下就可以了,不像现在,这么受折磨……”   眼前的年轻姑娘这样的模样显得陌生又熟悉。钱敏不禁想起了男知青的故事。莫非她以前和柚子也有过类似的往事?   “发什么呆呢?”   “我……”钱敏语塞,“我只是——”   她们四目相对。   钱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她明显地看到柚子眼光闪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别想太多了,保护好自己……我、我先回去了。”   钱敏目送柚子回到前线。   又来了一批人,都是些以前只听说过的名家大师。这群人和钱敏前前后后分析了几遍,大致指导了一下钱敏之后的作战。钱敏虽然疲惫,但也得唯唯诺诺地听着。她想,也许直到人类文明毁灭前的一秒钟,这样的所谓秩序还是会存在的。   终于,她再一次被戴上脑电波发射器,躺在临时布置的一个带束缚带的软沙发上。对于说教的厌烦意外地抵消了她对作战的反感情绪。   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两条思维带。不用说,这里暴露在外的思维,只剩李卫霞和她哥哥的。   钱敏稍微思考了一下,挑了一条看上去羸弱些的,大剌剌闯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熟悉的场景,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钱敏跟着思维的主人走了两步,就从镜子里看到了李卫霞的身影。   糟了。钱敏暗道不好。没想到直接就挑战起了大boss。试着抽身,但刚刚舒展嵌入对方记忆的思维似乎被牢牢钉在了当场,稍有去意就会剧烈头痛。   没办法,边走边瞧吧。   李卫霞踏着松快的脚步,熟门熟路地上了住院部的楼,推开一个病房的门。钱敏注意到,门上写着的病人名是“郑英”,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里面的银发老人在熟睡,听到有人进来,居然毫无反应。   李卫霞没做什么停留。她留下一束花,然后很快离开了。   她走下住院部的楼梯,似乎想要从住院部直接拐到后面停车场。但诡异的是,她在底楼停留了一会。钱敏也陪着她等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患者似乎没有人能看到她,也没有人和她有交互。钱敏绷紧了神经。她稍微试着抽离了一下,发现现在的疼痛已经基本可以忍受;然而就在这时候,李卫霞行动了起来。   她盯着一个年轻的身影。钱敏认出来了,是柚子。但比现在要瘦小、苍白一点。李卫霞跟着柚子在门诊部左拐右拐,看着她和药房的一位女士打了声招呼,还去放射科说了句话。然后,柚子走到接诊区后面的办公室前,半探进身子说了句什么。   钱敏紧接着看见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这是她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自己。柔和的声音,淡然到有些麻木的眼神,疲惫的身姿……钱敏还想多看两眼,却发现李卫霞正对着走廊里一面镜子。里面的她居然是一脸笑意。   她开口了,但这声音不像是周围的人能听见的,却像是在对钱敏说:   “你来了。”   钱敏大惊,不顾头痛,果断开始抽离。但刚刚恢复一点自己的意识,她就被满天铺地的再次笼罩。这回视线出现在政法大楼的外面,眼前的一双流着毒脓的厉爪嵌进墙体。   李卫霞残存的躯体不停发出可怕的喘气声。她想要进入监房的渴望渗透到钱敏的思维中。想要进去吗?钱敏想,那就进去吧,从旁边的监房走,那人把通气口挖透了……   钱敏帮李卫霞挤进狭窄的通气口。对方腐败胀气的躯体有些被破损的墙体伤到。钱敏感觉得到李卫霞对此的不满,她似乎有办法让钱敏头痛欲裂,但她用新的诱惑换得了折磨的结束。   钱敏指挥她比出了约定的手势,并指了指隔壁关押前李总参谋的监房。   软墙壁中瞬间弹出一道门。钱敏指挥李卫霞打开了它。   李卫霞冲进去抱住自己的哥哥。对方似乎还残存一点点意识。他用在自己脸上抓出血痕的手摸了摸李卫霞的头,已经充血失明的可怖双眼留下血泪。   兄妹俩依偎在一起。   钱敏深深感动于这温情的一幕,并做出了此刻最正确的选择。   李卫霞惊醒一般地发现,自己环绕着哥哥的双手此刻正在拧断对方的脖子。她报复性地用钝痛刺激着钱敏的思维。钱敏狠狠压抑着自己的痛觉,纠起原李总参谋的身体,顺势往地上一贯。   博弈始终在进行着。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斗争。两个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人,凭借着空中的电波干扰,左右着历史的进程。原李总参谋也加入进来,他恐惧地躲闪着,撕扯着妹妹的手,想要躲开对方的攻击。   不知道这场无形的缠斗进行了多久,钱敏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那受不住的颤栗和过速的心跳。终于,最后的一击,李卫霞的手穿透了她哥哥的颈骨。   身首异处,暂时没有了威胁。   李卫霞将双手举到自己的面前,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爆发出的尖叫让钱敏不得不指挥她去捂自己的耳朵。她摇摇晃晃地走出监房,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地和钱敏斗争着。   新的战斗开始了。两条思维就像两条好斗的蛇,都想要把对方的身体缠住。钱敏的身体也似乎到了极限,她能够听到自己身边有人在说着“拿强心剂”以及“镇定减量”什么的,但她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论花多长的时间,不论付出多少代价,这一仗都必须在这里终结,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眼看着焚化炉越来越近,钱敏也拼着最后一股劲想要解决李卫霞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钱敏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强行剥离了对于李姐的控制。她在坠落思维深渊前似乎听到了枪响,而眼前的焚化炉却开始熄灭……   别啊,千万别啊。   钱敏无助地在思维的虚空海洋里扑腾着。   万籁俱寂。   一瞬间却似乎看见前方的万家灯火。等她飞过去,却分明是回到了以前自己和柚子的家里。那个有一个大的露台的公寓房,两个人的卧室,塞满了食物的冰箱,窗台上的薄荷……   记忆如流水般涌入钱敏的脑海。   在这股清泉般的清冽的波涛的洗涤中,钱敏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光亮。四周的嘈杂声渐渐回来了。   “哎,哎快看,醒了!柚子,钱医生醒了!”   一双手温柔地将钱敏抱起。比李卫霞的思维里长大了一些的柚子出现在钱敏的眼前。她似乎在犹豫该说些什么。但她还是快手快脚地拆了钱敏手上和脚上的束缚带。   “也不问候问候我,傻孩子……”   “……敏敏?”柚子闻言回头。   钱敏闭上眼睛微笑着:“柚子,我回来了。”   ------------想要看HE的读者请在这里打住------------   ------------真结局------------   政法大楼的外面,刚才撞毁了电线杆的货车还在冒着烟。而政法大楼内部,刚刚经历了断电危机的特战队都为刚才的经历而后怕着。重新通上电的焚化炉很快被用来处理最后两具尸体,而有好事者,还在为李卫霞的致死伤拍照留念,那是柚子在危急关头的一枪爆头。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远在沙漠里的飞船发射基地,就在此刻,已经完成了点火。   杨宇和陈美美手拉着手坐在各自的起飞座位上,祈祷着钱敏他们的顺利,祈祷着留下来的家人的安全,也希望未来的旅程能够少些磨难。   樊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身边堆满了为起飞特化过、固定了的“罐子”。柚子的家人们鼓励着樊晨不要害怕,樊晨感激地对他们说谢谢。   而好像约定好了一般,就在这个时候,受感染的人数达到了足以压制健康人群的数量。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的医生们紧急撤离到了医院地下室的隔离安全区里。陈季惦记着医疗队分配的物资,在外面多呆了五分钟,于是也成了受感人群的一部分。其他留守的机关部门纷纷关上自己单位地下防空洞的门,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市民避难点挤满了仅剩不多的健康人群,特殊的物流通道开启,但每次都需要提防意外的食物污染。   飞船正式入轨的时候,陈美美正因钱敏她们没能登上飞船而伤心流泪。地面指挥中心一片欢呼,所有的地下据点都收到了飞船发射成功的消息。特战队员的通讯器上也收到了相关的信息。   柚子关上自己的通讯器,对身边恢复了活力的钱敏微微一笑。   特战队开拔,离开政法大楼的地下掩体,很快和留守部队汇合。   地面反击作战,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让我暂时在此打住吧   -------   再写下去也可以   但可能会往三体的黑暗森林、丧尸文的废土求生这些套路上偏……   嘛,有可能会再开,但先就写到这里了。   这篇文也是很费神hhh   会新开一个小年轻谈恋爱的坑,结合自己留学的经历,讲点生活化一点的故事。   就这样,下篇文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